第七章 驚聞東鄰風聲厲(下)

韓岡的臉色也變了,連忙接過王韶遞過來的急報。低頭匆匆看過,死的竟然不僅僅是種詠這個慶州東路監押。

王韶撚著手上的筆杆,眼神深沉:“鈐轄李信、都巡檢劉甫違節制,斬。都監郭貴,遷延不進,流,種詠是東路監押,也被瘐死在獄中。一路鈐轄都給他殺了,李復圭的膽子還真是包了天去。”

“那是他有事想遮掩,才顧忌不了這麽多。種詠被瘐死,怕也是他暗中下得黑手。”韓岡拆穿了李復圭的用意,便沉默了下去,雙手緊緊握拳,許久之後,才長長地吐了口郁氣,“李復圭做得太過分了。”

雖然他與種詠只是在長安道上匆匆一會,話都沒說幾句,沒什麽交情,但他跟種建中和種樸是一見如故,也算是自家人了。而且當日種詠也是一副意氣風發,正欲為國建功的模樣,誰想到轉眼之間就是陰陽相隔,韓岡也免不了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

“爭功諉過的事,世間難道還少嗎?”王韶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冰冷刺骨,“想想竇舜卿,他前幾日病得多及時!?……不過李復圭也的確夠狠,把人都殺了滅口,這回誰能知道這一戰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究竟是李信、種詠他們不聽節制,違反命令,還是他胡亂下令,令得戰線崩潰?”

李信……這個被斬的慶州監押的名字,讓韓岡想起來自己的表哥來。這個名字重復得還真是不吉利。

韓岡現在都有些慶幸,李師中只是添亂而已,而李復圭這等貨色,卻是功勞要獨吞,過錯卻要推幹凈,而且真出了事,還不給人對質的機會,直接殺人滅口——真是夠黑的。

“錯誤都是下面的,功勞都是自己的,李復圭殺了李信、劉甫,流了郭貴,順便把種詠丟進獄中暗中害了,他倒是把自己都摘得幹幹凈凈,就只要負個管束不嚴的責任。”韓岡不能不佩服,王韶看人的確有一手,“他當真是沒擔待,機宜看得真是準……”

“也不是我看得準,誰不知道李復圭這廝從來都是沒擔當,他過去……”王韶吐了半句後,卻把話咽了回去,搖搖頭,又不說了,反而對韓岡道:“玉昆,你以後做官也得小心點。”

“多些機宜提醒,若真遇上了這樣的長官,我會盡量繞著走的。”

王韶笑了起來:“我是說李復圭算是果斷了,見事機不妙便殺人滅口。玉昆你平日行事也是果決無比,就是日後可別變得跟他一個模樣。”

“……論起下手快,我只會在李復圭之上。但說起沒擔當,他的本事我怎麽也學不來。”韓岡臉色悻悻,真不知道王韶平日究竟是怎麽看自己的,才會說出這番話來。

王韶見韓岡神色不渝,笑著安撫道:“我也是擔心玉昆你的性子。只是這麽一說,玉昆你也別放在心上。”

“我要真的把罪名栽給人,也不會做得這麽難看。總得把人賣了還幫我數錢才是。”韓岡咳嗽兩聲,把話題轉開:“慶州的鈐轄,監押,都巡檢等一眾將佐不是被殺就是被流,慶州那邊如今怕是沒人敢帶兵了。”

“李復圭一口氣殺了這麽些將領,一兩年內,慶州軍心都別想穩下來。環慶是緣邊四路的中段,秦鳳也好,鄜延也好,還有涇原,接下來都要被慶州拖累了。”

韓岡點點頭,同意王韶的判斷。說實話,無論宋夏,兩邊都是奸細一個接一個地往對面派,對面有個風吹草動往往都瞞不過去,慶州如今給李復圭攪得天翻地覆,黨項人不鉆空子才有鬼,“日後西賊很可能會拿慶州做突破口。無定河被綏德城堵上了,甘谷這邊又建了城,如今黨項人南下,最好走的就是環慶路的馬嶺水這條路了。”

“那就看新任的韓宣撫會怎麽處置了。他身邊不會缺參謀,我們能看出來的,他當然也能看出來。我們現在可沒空替他人擔心。”王韶一轉變得憂心起來,高遵裕總是來催促,雖然能體現出他對河湟之事的支持,但也是一個不好的苗頭,“高公綽那邊也不能一直搪塞下去,不然遲早會出問題。”

韓岡當然能看得出來,高遵裕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若是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說不定他就會和李師中去合作。

“就不知錢糧什麽時候會有著落。”韓岡心裏其實跟王韶一樣急,但有些事心急也沒用,“屯田要人要糧,市易要錢要物。李師中拿著這些卡脖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難做,現在還是難做,高遵裕真的想早點見功,不是來催我們,而是去找李師中要錢……”

“對了,機宜!”提到高遵裕,韓岡就是靈光一閃,他向王韶建議道,“能不能讓高提舉想想辦法。實在不行讓他跟官家叫幾聲窮,也許能從內藏庫裏挖點錢出來。以高公綽如今的急切,跟他說一聲,說不定轉眼就能幫著把錢糧都籌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