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五月鳴蜩聞羌曲(八)

王啟年戰戰兢兢地跪著,頭也不敢稍擡。可背上依然傳來一陣沉甸甸的壓力,被秦鳳路兵馬副都總管盯著,就像有一塊千鈞巨石壓著,讓他連呼吸都艱難了起來。

見著王啟年心驚膽戰的模樣,竇舜卿則是益發的不信給自己家的七哥出主意的會是這樣膽小如鼠的小人物,他身後肯定是有指使者!

竇舜卿慢吞吞地喝著茶,讓王啟年跪了好一陣。他才放下茶盞,慢悠悠地說道:“你倒是好膽!”

王啟年將臉貼在地板上,連聲說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王啟年的膽子有時大,有時小,端得要看情況和面對的是誰。在對百姓敲骨伐髓以及鉆官府空子的事情上,他是膽大包天,而在動動手指頭就能送他歸西,而且根本不需擔心罪名的竇舜卿面前,王啟年則是膽怯如雞。

不過到了這時候,他還是不明白,竇舜卿找他究竟為了什麽?

今早他去衙門時,被龍幹橋邊的郭鐵嘴叫住,說他今天印堂發黑,必有災厄。王啟年聽了,就一腳踹翻了算命攤。但現在他後悔了,早知有這档子事,就該耐下性子問問該怎麽禳解才是。

“你給我家七哥出的倒是個好主意。”竇舜卿的聲音依舊慢吞吞的,卻說得王啟年一愣,難道是為他前日為竇解出謀劃策,對付韓岡的事?

竇副總管說完上面兩句,猛然間一拍桌,怒聲喝問:“說……究竟是誰指派你來的?!李師中還是向寶?!”

王啟年幾乎被嚇破了膽。哪有什麽人指派!

竇七衙內看韓岡不順眼,自己不願動手,卻找他這等小人物作伐。王啟年也不願動手,但竇七衙內總是催他,最後他被逼得實在沒辦法,正好看到被關入獄中的黨項郎中,還有去大獄探他的仇一聞,順便又聯想起韓岡和仇一聞之間的關系,才隨口出了個主意。

“沒有,沒人指派小人。全是小人自個兒想出來的。”王啟年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若是說他出的計策是受人指使,那他接近竇解就是別有用心,心懷鬼胎,而不是單純地出了個餿主意,保不準竇舜卿或是竇解就會因此殺他泄憤。

“你認為本帥會信?”竇舜卿冷笑一聲,又提醒王啟年,“別隨口說一個人出來,現在還跟王韶過不去的,城裏可就那麽幾個。”

王啟年頭腦都亂成了一團糨糊,這到底什麽跟什麽啊?真是冤枉。沒有別的選擇,他也不敢冒險,“小人出得餿主意,實在該死。但要說小人受人指派誆騙七衙內,小人也沒那個膽子。”

說完,便砰砰砰地磕著響頭,為救自己小命,他磕得煞是誠心,沒兩下,腦門上就見了紅。

竇舜卿眼皮也不動一下,不論王啟年怎麽推脫,他其實已經認定他是受人指派,而且必然是李師中和向寶中的一人。不過既然王啟年是李師中或是向寶的手下,就不好做得太過分,要不然,以竇舜卿的脾氣,直接把王啟年給杖斃在堂下。

“算了,本帥也不逼你了。”竇舜卿送了口,“本帥只問你一句話,是不是李師中?”

王啟年猛搖頭,這罪名,他怎麽也不敢栽到李師中的頭上。

竇舜卿坐了回去,仰頭看著頂上的房梁,“原來是向寶啊……難怪。”聲音越來越低。

而王啟年卻是越發的心驚肉跳,怎麽都給認定了?難道今天當真要歸位。

……

半個時辰後,王啟年晃晃悠悠地從竇府裏被趕了出來。走出竇府大門,市井喧鬧伴隨著熱浪迎面而來,讓他明白自己還活著。不過連王啟年他自己,都弄不清為什麽竇副總管沒有殺他,而且還賞了他一餅銀子。怕不有三四兩重,拿去金銀鋪中,好歹能換回十足貫的大錢。

擡手摸了摸脖子,還是完整的。王啟年長舒了一口氣,雖然今次吃了一番驚嚇,而且到現在還是糊裏糊塗,但在竇舜卿面前混了個臉熟,又得了賞賜,好歹也算是靠山了。這番驚嚇,吃得也不算虧本。

“王大哥!王大哥!”

王啟年出了竇府所在的大街,正要回自己家去,卻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回頭一看,卻是在成紀縣衙中做事的王五。算是熟人,卻沒什麽交情,而且聽說他還是因為韓岡才被調到縣衙中做事的,王啟年現在還不想跟他打交道。

不過王五轉眼間已經跑到他的面前,王啟年也只能堆起笑臉:“怎麽是王五兄弟,今天不用當值嗎?”

王五卻不聽王啟年在問什麽,拉起他的手:“今天有貴人在前面請王大哥,還請王大哥賞臉。”

“什麽貴人?”

“王大哥去了就知道了。”王五說著,就硬拉王啟年往路邊的一家酒店走。

沒頭沒腦的王啟年怎敢去,跺著腳往後退,卻有撞到一人,回頭一看,卻是他更熟悉的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