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西山齊雲古今長(下)(第2/2頁)

“都見血了!”第五豐突然指著球場,氣急敗壞地說著。

此時,再一次拿到球的魯平被人一腳鏟翻在地,可能是被縫合起來的傷口裂開了,鮮血頓時浸透了裹著頭的細麻繃帶。木笛聲急促地響了起來,穿著黑衣的裁判中斷了比賽,而從比賽開始前就守候在旁的醫工則跑上前來,檢查魯平的傷勢。

“見血才好!”韓岡卻是不以為意的笑著,“蹴鞠本就是練兵之法,若是隔網而踢,反而失了本意。也會讓蕃人小瞧了去。論起正面沖殺,漢兒當不輸蕃人,何必斤斤於一幹陳規舊矩,讓人不得踢個痛快。傅寨主,你說是不是?”

傅勍幹咳了一聲,不敢搭話。倒是王舜臣性格爽快,更不怕高遵裕的清客敢拿他如何,“三哥說的一點也沒錯。左不能,右不能,蔫蔫的像個新婦,哪比得上現在踢得痛快……就該死命的踹,死命的撞!三哥不是說了嗎,這也是唐朝時候的做法。”

第五豐冷笑了起來,王舜臣的話正是他要等的:“不聞唐時有此說,只曾見王右丞【王維】的‘蹴鞠屢過飛鳥上,秋千競出垂楊裏’。”

王維的這句“蹴鞠屢過飛鳥上”,雖然有著誇張的成分在,但也只有把球往幾丈高的球網上踢去,才能使用這樣誇張的修辭,先有本,才有變。如果只是分隊對著敵方的球門踢,當是不至於用誇張的詞語去形容球踢得有多高。

前面隨口說的瞎話,被人翻出典故戳穿,韓岡卻也不臉紅,哈哈笑了兩聲,滿不介意地說道:“大概是我記錯了,也許是漢晉時候的事了。”

第五豐氣結,一時說不出話來。以韓岡的身份若是不要臉起來,就算他是高遵裕的清客,也只能徒喚奈何。人家明擺著要耍賴,他指出來只會自找不痛快。做人清客的最是會看人眼色。第五豐很明白,在高遵裕眼裏,他連韓岡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韓岡根本都沒把第五豐放在心上。他只要兩隊球隊能面對面的拼鬥,不要像如今,你一腳我一腳往球場正中、高懸在上的球網裏踢,也沒有激烈的爭鬥,娘娘腔一般地讓人不耐。所以只是拿著復古當借口,他哪裏還真會去考古不成?王安石變法,也是舉著復古的旗號,卻又是哪裏“古”了?

越激烈的運動,其實喜歡的人會越多,要不然相撲也不會從京城熱到邊疆,一場相撲比賽,隨隨便便就能招來幾千觀眾。而京城桑家瓦子中最大的象棚,裏面的女相撲,哪天不是滿場,連天子都忍不住讓人進宮來表演。

韓岡其實也是很閑,所以才會在讀書之余,把蹴鞠拿出來打發一下時間。當然,他不喜歡做無用功,就算消磨時間,也是要帶回點好處。

若是換做前幾個月,先是一場圍繞渭源堡的戰事,接著便是主持屯田——當時不僅是韓岡在忙碌,其他文武官員也都跟他一樣忙得沒有一刻得閑——哪會像現在這樣,一場療養院中的內部球賽,就引得所有官吏一齊出動。

高遵裕並不知道韓岡的本心僅僅是為了打發時間,昨日聽過韓岡的一番說辭,還以為他準備當個正經事來做。平心而論,在高遵裕看來,這場比賽踢得不像樣子,技巧上的差距跟京中的高手比起來實在天差地遠。

但現在這樣的比賽,卻更是讓人熱血沸騰,連一開始都納悶著蹴鞠比賽怎麽變成了相撲的觀眾們,都開始狂吼亂叫起來。

一個精彩的沖撞搶斷,讓對手在地上滾得老遠,總能博來一陣鼓掌歡呼。而當一名球員倚著猛烈的氣勢,在球場中橫沖直撞,連續撞開幾名敵人的攔截,把球踢進對方球門。這時候,喝彩聲幾乎能把天都撞破。不論普通的百姓和士兵,還是點將台上的官員,無不放下了平日裏的拘束,縱情狂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