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肘腋蕭墻暮色涼(十)

正月的古渭,公事一樁都沒有,清閑得要命。雖然這對官員們來說,也算是件好事,但連個好玩的去處都沒有,那就讓人郁悶了。即便是正月十五上元夜,也只是各家門頭上挑兩個燈籠,衙門前紮幾個一丈高的燈山湊個趣。還有七八具從秦州買來的煙花,擺放在衙門前的空場上,待會兒就要燃放。

作為新成立的通遠軍的治所,古渭寨不可能還保持原來的名字,有傳言說很快就要改名做隴西縣了,這是古時的稱謂。

風起隴西,聽著就要讓人敬畏三分的感覺。

“給俺瞪大眼睛,把各處都盯牢了。若今天哪處走水沒有及時回報,明天大板子伺候!”

古渭寨主傅勍,可能也是未來的第一任隴西知縣,正指派著手下的兵丁,防著上元夜的火情。天下連著放燈三日,古渭也不例外。但冬日天幹物燥,這燈一點起來,少不得有火災。話說回來,若哪年沒有燒個幾家,那就不是真正的上元節。

此時身在古渭的大小官員,都按著次序坐在衙門大堂中的宴席上,大門敞開著,可以看見廣場上的燈山和煙火。只是明顯興致都不高,這等鄉僻之地的節慶,說起來,比起秦州這等大去處的尋常日子都不如,也沒人有興趣看著煙火燈山什麽的。

幸好還有其他話題供人閑談。

並不是橫山那裏已經拉開序幕的大戰,而是今年過年後,在城中組織的蹴鞠聯賽。

這球賽是韓岡上京前匆匆定下來的。城中分片分廂組成隊伍,還有駐軍按指揮出人,加上周圍的村寨,總計十六支球隊,其中有一支還是納芝臨占部的球隊。參賽者照例都有賞金,衙門裏拿出五十貫,而榷場的各家商戶助興,總計四百多貫的彩頭,其中冠軍能拿去四成。

有高額獎金勾引人,比賽就顯得熱鬧非凡。單敗淘汰制的比賽,通過抽簽,排出對陣表。連續八天的比賽,就在昨日落下帷幕。來自騎兵指揮的球隊奪下了冠軍,披紅掛彩的拿走了一百七十多貫財貨,還有韓岡特意囑咐讓人打造的高腳銀杯。當冠軍球隊的隊正拿著碗口大的銀杯倒滿酒的時候,所有觀眾都一齊同聲歡呼。

但讓古渭城內城外,興奮的不僅僅是比賽,閑來無事的人們,都是在看球的同時賭起輸贏。

傅勍安排下監視火警的人手,坐回自己的位置,插進話來:“哪個不賭?趙隆在賭,苗衙內也在賭,還有王舜臣,他賭得最兇。”

瞅著王舜臣跑去王韶、高遵裕那邊去敬酒,傅勍毫無顧忌,他管著古渭內外雜事,就是個包打聽,耳目最是靈敏,“王舜臣他先贏後輸,蝕光了老本,連借的錢都輸光了。債主追到家裏來了,把他老娘氣得在家裏大罵,說是沒見過被人追債的官人。拿著門杠,把王舜臣打了一頓。他還不敢動,老老實實地站著挨打。”

除了高遵裕和苗授,現在古渭寨中官品最高的武官就是王舜臣,但他的年紀偏偏是最小的,在座的都知道他改了歲數,好早點入官。也因此,不少人都有三分妒嫉。聽到他丟了臉面,興趣盎然的不止一個。

楊英催問著傅勍:“最後是怎麽處置的?”

“還是韓機宜的表弟馮從義幫忙還的債,聽說是韓機宜的母親讓他把錢送去的。”

“王大跟韓機宜家關系倒真是不壞,幾十貫的帳說幫忙就幫忙了。”

“那是過命的交情啊!”

下面在說球賽,高座在上的王韶和高遵裕也在說著。

“這樣下去不行啊……”王韶搖頭對高遵裕道。

“停也不好停,張香兒的球隊進了前四,回去就擺酒慶祝,還說下次要把頭彩拿回去。據說包順【俞龍珂】、包約【瞎藥】那邊,下一次比賽也都準備出人來參一腳。”

“不是說球賽,是賭賽。”王韶也聽說了王舜臣的事,“王舜臣不自愛,過幾日要好生教訓。但眼下是哪家在做莊,都欺負到官人家頭上了。官府的體面還要不要了?!”

楊英和傅勍正好一起上來給王韶敬酒。聽著王韶的話,傅勍搖著頭:“真不知道是誰領得頭。”

而楊英仗著跟王韶是鄉裏的關系,插話道:“以下官愚見,不如幹脆把莊家拿過來由衙門來坐,居中抽頭也是好的。不是說京師中的桑家瓦子、劉家瓦子裏的賭賽,都有開封府抽頭嗎?”

“胡說八道!”高遵裕笑罵道,“哪會有這等事,嫌禦史太閑了嗎?都是下面的胥吏主持的,衙門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其實這樣也不錯。”楊英笑眯眯地建議著,詢問的目光向王韶看過去。

“你們商量著來好了。”王韶站起來,橫了楊英、傅勍一眼,跟高遵裕推說身子乏了,就一拂袖子,徑自轉進來後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