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戰鼓將擂緣敗至(五)

八牛弩在歷史上的最大戰果,就是真宗朝在澶州城下,一箭射殺了入侵大宋的契丹前軍統帥蕭達凜,直接摧毀了領軍的承天太後蕭燕燕將戰事繼續下去的意志,從此便誕生了維持宋遼兩國七十年和平時光的澶淵之盟。

一個改變了歷史的神兵利器,的確讓人贊嘆不已。放在這件神兵利器上的箭矢,是一種特制的五尺鐵箭,除了鐵質的翎尾,其形制和大小與一柄長槍一般無二。在床弩弩身上,有著三條刻槽,也即是說可以一次並射三支鐵槍,故而也被稱為一槍三劍箭。

被一支支放入刻槽的鐵槍很有些年頭了,上面還帶著斑斑銹跡,但鈍重的槍頭,看得就讓人不寒而栗。根本不需要打造出鋒銳的矢尖,只憑其被射出的威力,就足以將擋在箭鋒去路的敵人串成肉串。

韓岡圍著在城頭上被組裝起來的八牛弩轉了一圈,在眼下的這個時代,在威力上的確挑不出毛病。但就是需要的人手好像多了點,幾十人圍著一張床弩。如果是換做射出同樣威力炮彈的火炮,並不需要這麽多人。如果能把火炮造出來,上了戰場的大宋軍隊,當是要輕松許多。

用熱兵器來解決冷兵器時代的對手,是韓岡夢寐已久的一樁美事。若能裝備上足夠的火炮和火槍,也許今後的戰爭,就會像西班牙人毀滅印加帝國那般輕松。不過這要等自己有了足夠的地位,能掌握兵械制造這個職司後,韓岡才會把這項發明拿出來。如此巨大的功勞,他完全沒有分給別人的意思。

所以現在,就只有讓八牛弩來充當戰場上的最終兵器。

在飛騎掠城過後,黨項人的步兵已經穿出了混亂的煙塵,密集如蟻的浩蕩聲勢,一眼望去,就知道近乎有萬人之多。而在蜂擁而來,隊形比宋軍要混亂得多的步跋子後陣中,一面大纛高高地挑起。

“竟然是都羅馬尾!”韓岡身側的種樸驚聲叫道,聲調中帶著狂喜的顫音。那面旗幟上的字號,有過前段時間的交往,羅兀城上下都很熟悉。

黨項人與大宋交戰多年,當然知道宋人床弩的威力。在今次的圍城中,只是對羅兀城稍作試探,就安坐下來靜靜地圍城。而領軍的將帥也完全沒有進入床弩的有效範圍之中。同樣的,羅兀城這邊也是因為西賊沒有,也便把八牛弩這樣的重型兵器當作殺手鐧而收藏起來,並沒有使用。

想不到今天為了能攻下羅兀城,西賊的都樞密都羅馬尾,竟然把他的將旗移到了八牛弩的最佳射程之中。

狠狠地盯了一眼不知死活的都羅馬尾,韓岡又立刻向南面望去。

眼下的兩處分戰場。一處是高永能在外率領主力在堵截敵軍——實質上是要趁機要從梁乙埋身上要下一塊肉來。另一處則是攻來羅兀城的都羅馬尾。梁乙埋派他出來攻城的用意,無非是要動搖高永能的軍心,但在事先都已經有所預案的情況下,這也只是癡人做夢而已。

在阻截西賊騎兵追擊己方車馬的同時,也同樣被阻截在城外的高永能,已經在環衛鐵騎和鐵鷂子的輪番沖擊中,順利地把陣型調整完畢。

寬達百多步的堅實陣列,將河谷的最狹處徹底堵上。密集的箭雨讓黨項騎兵難以越雷池一步,要突破宋軍箭陣,就算是強如契丹鐵騎也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繞路,第二就是用輪番進攻來沖擊敵陣,不是為了沖散,而是為了拖垮。

黨項人明顯地在采用第二種辦法,但這就是要靠人命來消耗。高永能得意地摸著胡須,契丹人也只是把宋軍戰陣四面圍困起來後,才敢玩這一手,遠比不上契丹人的西賊,竟然敢東施效顰。見著一名名精銳的黨項騎兵在箭雨過後落馬墜地,高永能看到的都是叮叮當當掉到手上的賞賜。

剛不可久,都羅馬尾收回投向南面戰場的目光。他很明白,那樣不計傷亡的沖陣不可能持續太久。如果他不能在短時間內改變這裏的戰局,南面的精銳騎兵必然會失去繼續進攻的銳氣。相對的,一旦大夏的白色戰旗能飄揚在羅兀城頭上,那南面的出城宋軍,則會當即崩潰。

“羅兀城當在我手裏奪回來!”都羅馬尾用力盯著飄揚在羅兀城頭上的宋軍大旗,恨恨地想著。“把城裏的漢狗給我屠光!”他瘋狂地叫著。

在號角聲中,步跋子們紛紛嚎叫著,向城墻沖來。雲梯、壕橋車被紛紛推著上前。

長長的木板架在四個輪子上的壕橋車,拉到濠河邊後再用力向前一推,一輛輛四輪車,頓時就成了架在三丈多寬濠河上的座座橋梁,而四只輪子就正好是卡住濠河兩岸的橋墩。

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濠河的阻礙,看起來,至少在圍困羅兀城的這段時間裏,黨項人並不是幹坐著。

城頭上,張玉半眼也不看沖到城下的敵軍,只是指著幾張八牛弩,轉頭問著韓岡,“玉昆。你覺得射哪邊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