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重巒千障望余雪(二)

對於韓岡能把一群叛軍指揮得奮死拼殺,趙頊是贊賞不已,但對這些叛軍的賞賜,卻讓朝廷傷透了腦筋。

“可以厚加優撫,至於官職,那是決不能封!”王安石作為宰相,拍板定案。

對於王安石的這項決定,文彥博也沒什麽好說的。以劉源為首的廣銳舊卒表現出來的戰力,已經讓朝堂諸公都感覺著棘手,絕不會讓他們復官,否則他們再起叛心,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只能選擇用田宅錢鈔來滿足他們。

“可照秦鳳緣邊安撫司的提議,赦了有功之人的過往罪由,讓他們的子孫後代可以入軍中博一個官職,只是必須留在通遠軍,不得回遷。”馮京作為參知政事,也站出來表現自己的存在。

風姿秀挺的金毛鼠,與脖子上生了個肉瘤的吳充站在一起,有著鮮明的對比。倒是上首的王珪,相貌並不比馮京差上多少。

“只是一旦赦了罪之後,恐怕他們都不會再如今次一般用命了。”

趙頊的憂慮,一眾臣僚沒一個接口。這群叛軍,用一次已經夠麻煩了,誰還敢用第二次?!

臣子們的沉默,讓趙頊心中不快,微微皺起眉頭。

曾布閃出班來,他跟章惇站在班列最後,官職緊要的兩人有資格走進崇政殿,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站在最後做個合格的盆景。但有機會說話,曾布決不會放過:

“臣有一事,稟明陛下:王韶、高遵裕近日具本上聞:武勝軍已經攻奪,臨洮城也即將修築完成,兩人拜請朝廷賜予嘉名,以彰皇宋聲威。”

曾布的話,讓趙頊來了精神,為新征服的土地賜名,這是他喜歡做的事。略作思忖,他便道:“武勝軍賜名鎮洮軍,臨洮復舊名為狄道。”

曾布躬身領旨,武勝和臨洮這兩個名字便成為了過去。

“由誰來鎮守鎮洮軍?”趙頊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王韶舉薦的是韓岡!”

“韓岡?!”文彥博臉色都變了。

馮京也心生不悅:“鎮守鎮洮,他一介選人哪裏夠資格?!”

“敢問馮參政,韓岡不夠資格,那誰夠資格?!”王安石還沒來得及說話,最下面的章惇就已經在厲聲反駁。

他走出來,向過天子行禮,側身直叱馮京:“韓岡功績早已足夠。霹靂砲數建功勛,療養院救治無數,沙盤、軍棋,更是行遍天下。此外,河湟數次大捷,韓岡皆有殊勛。橫山雖敗,可韓岡功績難掩。本職的醫治傷病,無一絲可挑剔;其在羅兀、鹹陽,功勞又有誰人可比?再論他今次鎮守渭源,斬首過千,賊將一擒一斬,同時還讓臨洮前線數萬人的吃穿用度沒有一分匱乏。換做是他人,只要有其中任何一樁功勞,都足以保升朝官了。章惇鬥膽,敢問馮參政,參政前次反對韓岡轉官,今次又說他不夠資格擔任鎮洮知軍,那就請參政說一個有韓岡一半功勞的選人出來吧!推舉一個有韓岡一半功勛的京朝官來知鎮洮軍好了!”

章惇聲色俱厲,句句質問,且不等馮京措辭反駁,又轉身對趙頊道,“陛下,韓岡才具過人,功勞叠出。在河湟又是名聲、恩信遠播於蕃部之中,有他來鎮守鎮洮軍,陛下當可高枕無憂,而通遠,也可以安心休養生息,以待明年開春。”

趙頊連連點頭,章惇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他轉過視線,用詢問的眼神望著他的宰相。

王安石會意低頭:“這也是王韶的舉薦。”

王韶舉薦韓岡的用意,王安石心知肚明。若是韓岡還是保持在現在的官位上,那根本不夠資格在更大規模的會戰中擔任要職。就算今次的攻略武勝,他擔任隨軍轉運使,朝廷也是又安排一個蔡曚來同理一職,這項任命就差點壞了大事。

韓岡的地位如果不能快速提高,明年的決戰河州,他如何能坐得上隨軍轉運使的位置。河湟一次次大捷,引來的貪婪目光,不止一個兩個。到了真正決戰的時候,就算天子和王安石都壓不下要來分一份功勞的群臣。

王韶其實不介意分一點功勞給他們。但這些人中,有幾個會如王中正一般老實?要是來的是自作主張,驕橫跋扈之輩,他哪有那麽多精力去壓制。萬一派來的人不合用,那可要壞了大事了。王韶自知不能將他的這一畝三分地都用籬笆鎖牢了,但他至少要保證韓岡能主持隨軍轉運之事,否則他即使出戰在外,也要擔心著身後會不會出亂子。

王安石收到的信中,王韶已經把他心中的打算說得明明白白,一定要保證韓岡的晉升。不僅僅是晉升京朝官那麽簡單,連資序也要超遷,否則樞密院有絕對的權力來否決日後決戰時,韓岡擔任隨軍轉運使的任命,而禦史台也會出手幹涉——別以為那些禦史們心胸有多廣。

王安石出頭支持韓岡,王韶作為眼下趙頊最為看重的邊臣,他們兩人共同的意見,趙頊怎麽會反駁?何況韓岡本就是他很早就看好的臣子。韓岡入官都是他特旨批準,由布衣親自拔擢。韓岡表現得越出色,就越體現了他趙頊的用人眼光——這兩年來,韓岡已經給他長了很多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