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縱行潼關道(中)(第2/2頁)

哪個隱士被征起前,不是讓天子引頸而望?只是見到後,失望的不少……當然,呂惠卿也清楚,如果讓天子見到韓岡,應該不會失望——韓岡本人的能力,可是遠在名望之上。

現在趙頊的心情很好,呂惠卿瞅準時機,“若朝中人人如韓岡這般不愛權威,以爭功諉過為恥。國事豈會如此艱難。正如那華州,地震之後已有數月之久,但陜州【今三門峽市】知州卻上本,如今猶有流民在道。”

呂惠卿只是天章閣侍講,兼同修起居注,照常理並沒有議論此等朝事的資格。但他身為天子近臣,隨意發上幾句議論,誰也不能說他不是。

趙頊也沒在意呂惠卿撈過界的行為,“眼下已經是深冬,華州之事的確不可拖延了,郭源明也的確不能勝任。依呂卿你的意思該如何處置?”

本來王安石是想讓呂大防去知華州的。但趙頊覺得呂大防此人難得,便將他留在了朝中,放到了審官西院上。但現在看來,這個處置的確是錯了。要是呂大防這位能臣在華州,不至於到了臘月還有華州流民走上了潼關道。

呂惠卿則道:“還是先自朝中派遣使臣前往察訪,流民在道的事究竟是真是假,還有人數多寡。如果百十人,陜州在那就是危言聳聽了。至於是獎懲之事,還是等救完了華州百姓,再論其余。”

趙頊默默地點了點頭,呂惠卿的意見,才是公忠體國的做法。先救人,其余等賑濟結束了再說。不像有些大臣,一心放在政爭上。前些日子,以地震山崩為借口,請天子將王安石罷相的奏文,如雪片一般地擁往了崇政殿。反而說著如何賑濟、救災的奏文,卻是寥寥可數。

趙頊多讀史書,拿著災異作為武器,用來攻擊政敵的故事,他在史書上見過不少。當時就想著日後對此要警惕,可事情落到自己的頭上,想法就不一樣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上天的警示也許是真的,趙頊一這麽想,就越發地感到心驚肉跳。幸好事情沒變得那麽糟。

呂惠卿冷眼看著趙頊的神色變換。

他所侍奉的這位天子,說聰明也聰明,做了近六年的天子,政事上一概門清,許多事都瞞他不過,連帶著在京中的耳目消息也越發的敏銳,不再是熙寧初年時的稚嫩可比。

但趙頊最大問題便是心志不堅,極易受到外事幹擾。華州地震山崩,讓反對新法的一幹舊黨重臣群起而攻,拿著市易法為突破口,聲言這是上天對天子不行德政的警示。那段時間,這位皇帝都有了廢除市易法的想法。要不是王安石和他們新黨中人這些拼命堅持,國事必然大壞。

呂惠卿對天子一向沒多少敬畏。離著皇帝越遠,才會越把皇帝當成神。換做是他們這些能天天見到皇帝的,就知道,所謂的天子,不過是個普通人。只是因緣巧合,或是前世修福,才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上。

前些日子看到趙頊心煩意亂的模樣,呂惠卿私下裏沒有少冷笑,真是如此憂心國事,幹脆下罪己詔好了。

人在天子面前,轉著這等悖逆無道的念頭,呂惠卿的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快感。不過對於快感的沉迷也只是一瞬間,一呼一吸的時間中,理智就已重新占據了呂惠卿的腦海。

他已經按照王安石的命令,將華州的察訪權控制住,對此舊黨當無可施為。只要附近各州的救援糧一起到了,華州可保無恙。也不用擔心有人會對此借題發揮了。

呂惠卿現在關注的焦點,不是在外,而是在蕭墻之內。

在前段時間,竭力挽救市易法的那兩個月裏,身為王安石副手的曾布,卻是動作很少,上書時也是將幾樁新法連在一起說,並沒有將市易法挑出來單獨。

曾布的這個態度,天子和王安石都忽視了過去。但呂惠卿一直在盯著曾布,不會讓其蒙蔽。

看曾布的反應,應是對於市易法不以為然而已,就不知呂嘉問知道後,他會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