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共道佳節早(五)(第2/3頁)

韓岡倒是明白了,最清凈已經給王雱定了,又來要清凈包廂的客人,就被安排到隔壁的房間中,正常情況下也是清凈的。

見著韓岡似有不滿,掌櫃提議著:“不如官人換一個位置……”

韓岡搖搖頭:“請客的主人定下的位置,我這個急匆匆的客人先到了,卻沒有越俎代庖的權力。”他揮了揮手,示意掌櫃離開,“我就在這裏等著好了。”

掌櫃誠惶誠恐地退下去了,隔壁包間傳來的聲音便越發的清晰了起來。

“……今科的考官應該快決定了,不知主考得是呂吉甫還是曾子宣?”

一個穩重點的聲音說著:“不論是誰主考,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看一看前科狀元的葉祖洽,也就該知道了。”

“以正道兄之才,爭得當是第一人的位置,至於要擔心主考官的問題,還是留給小弟幾人。”

“過獎了,余中實不敢當。”

另外一個沙啞嗓門開口說道:“其實不需要擔心主考官的還有一個。”

“誰啊?”幾人同聲問道。

“韓岡!”

一眾恍然:“原來是那個灌園小兒,他又有何才學,不聞其人有何詩文傳世。”

“他可都是朝官了,還來考進士……不就是知道武功不足為憑,學問才是第一。”

“說起了灌園小兒,小弟就想起了一件事。”最先說話的聲音傳了過來,“國朝開國初年,曾有一顯貴,少年時乃是屠戶出身。後請人書寫行狀,便是感到棘手無比。最後胡大監胡旦,他幫忙寫了一句——‘少年時即有宰天下之志’,當這是貼切無比!現在那灌園小兒今次來考進士,你們覺得該怎麽說?”

“怎麽說?”

“澄清天下之志!”

一句拿韓岡開涮的俏皮話蹦了出來,七八張嘴哈哈哈地一陣哄堂大笑。一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個有澄清天下之志。不知灌園兒用起五谷輪回之物,究竟怎麽一個澄清天下法?”

“此話不可妄言!”應該是自稱余中的那名士子在阻止:“韓岡如何,與我等無關。且不要胡亂開口。”

韓岡呵呵冷笑起來:“澄清天下之志嗎……說得倒也不錯啊。”

也許隔壁的士子當真比自己才高,韓岡也不覺得自己在經術上的學問,當真能獨樹一幟,一覽眾山之小。自家在文筆上的差距,韓岡看得很清楚。能寫好詩賦,文學水平就不是韓岡可比,能一較高下的,也就是自己對經義,還有對於策問試題的思考和判讀的深度廣度。

曾布最近升了翰林學士,而呂惠卿為知制誥、兼判國子監,說起來禮部試的主考官究竟是誰,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得到。如果能讓他們找出哪一張是自己的卷子,想來他們應該不會吝嗇在卷頭上圈上一圈。

不過禮部試的閱卷工作,並沒有這麽簡單。比起韓岡在秦州參加的鎖廳試還要繁復上百倍。光是人數就是天差地遠,鎖廳試就有十來人,而天下四百軍州解來的貢生則總計五千一百余人。自己的卷子也許能讓曾布和呂惠卿兩人看到,但他們要能發現是韓玉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不僅僅是科舉,韓岡還參加過其他事關命運的重要考試。雖然說如果讓兩邊的考生去考對方的卷子,基本上可以確定都會是全軍覆沒。可是,這應試時的道理卻是相通的。

文章一定要特別,文字也好,論點也好,至少其中一項要讓人眼前一亮。這樣才能讓批改試卷而變得昏頭漲腦的考官們,留意起這份卷子來。五千一百多份試卷,要從中取中三百人,除了最前面的二三十人外,排在後面的兩百多人,跟被黜落的四千多人中的大部分,差距不可能很大——畢竟是都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成功者。

選中者之所以會被選中,黜落者之所以會被黜落,也許只是一句兩句,一個詞兩個詞的差別。但這點差別,就決定了誰能站在城池之內,誰又被排斥在護城河之外。

也許每一個參加過決定十二年讀書生涯的最終結果的學生,他們的語文老師都這麽提醒過學生。作文時最忌陳詞濫調,千篇一律的文章,也許在考試時能得個不過不失的分數,但在禮部試時,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黜落。

韓岡的優勢也就在這裏,第一次參加科舉,就總結歸納出應考原則的,貢生中能有多少人?他無意去挑戰前幾名的資格,他只求能在黃榜一列大名,就算是一個與如夫人相對的同進士也無所謂。因為在告身上,最上等的進士及第,與最末等的同進士出身,都只是會被登記為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進士。

進士就是進士。

韓岡正在想著,房門先被幾聲敲響,然後被推開,清風樓的掌櫃引著三人走了進來。

當先進來的年輕人眉目疏朗,身材頎長,就算沒有韓岡熟悉的王旁跟在身後,也是能辨認得出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