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共道佳節早(六)(第2/2頁)

關於孔子有沒有以五惡之罪誅殺少正卯,世說紛紜。比較早的《左傳》、《國語》中都沒有記載,最早出現的時候,是荀子說出來的,之後便流傳開來。連《史記·孔子世家》中都錄入了進去,一直被人信之不疑。

只是如今宋人疑古,對此事便多有評述和翻案,韓岡此言算不上特別。但王雱聽了搖頭:“不論是否確有其事,征誅的手段,該用的時候還是該用的。”

王安石的學術推崇孟子,並不贊同荀卿的觀點。不過王安石當年的上神宗皇帝萬言書,卻有這麽一段“故古之人欲有所為,未嘗不先之以征誅而後得其意”。

以王安石早年的這一份奏疏中所表明的他的觀點,凡事要想成功,就必須先將反對者給清除。這一個觀點,卻是從荀子之學而來。

王安石世間流傳的著作,韓岡基本上都看過。這一份著名於世的萬言書,韓岡當然不會沒有熟讀。

“只是政事歸政事,尋常聊天都要管著,日後可就是道路以目的結局了。”韓岡放得開,那群貢生罵到自己頭上,最有力的回擊就是考上進士,日後晉升宰執,壓在他們的頭頂上。

……

如同隱形人一般,坐在一邊,王旖靜靜地聽著兩位兄長和韓岡侃侃而談。

王旖已經到了十九歲,這個年紀也不出嫁,外面的風言風語也便多了起來。漸漸的,原本活潑的少女也變得愈漸沉默寡言,每日裏除了讀書習字,就是陪著母親做做女紅,說些閑話。

對於韓岡,王旖不能說不好奇,當年還想著見見能一怒拔劍的俠客究竟是什麽模樣。只是如今的好奇心已經漸漸淡了,加上前日的父親托人向韓岡提親,卻被對方找了個借口敷衍了過去。

盡管父母對這門親事還抱著希望,但王旖卻能從韓岡的拖延中,看到對方的不情願,以及隱藏於心的抗拒。這是與生而來的直覺,與眼光無關。

前日王雱來問她對婚事的意見,王旖沒有說別的,只是說想當面見韓岡一次。雖然當時被一口拒絕,但做大哥的,終究還是拗不過妹妹,不得不點頭答應了下來。

也是他們不覺得韓岡會拒絕了這份親事才會答應,否則怎麽也不可能點頭。

但王旖有些話想說。

因為妹妹在此,王雱兩兄弟不便於此久留,又聊了一陣,便拱手相辭。王旖站了起來,卻沒有跟著往門外走。“小妹有話要對韓公子說,還請大哥、二哥在外稍留一步。”

非禮勿言,單獨與男子交談,更不合禮法。王旖的這句話,王雱兩兄弟事前都沒有從妹妹的嘴裏聽到過。一聽之下,皆是臉色一變。

王旁連忙要阻止,但王雱想了一想之後,卻點了點頭,“那愚兄就在外面少待。”拉著王旁出去了。

等著王家兄弟出門,韓岡便轉去對王旖道:“小娘子若有話,請直說。”

王旖走到韓岡面前:“小女子年近雙十。年歲既長,又是蒲柳之姿,不堪為君奉箕帚。此生唯願侍奉父母,別無他求。”

韓岡卻沒有生氣,她還沒有把話說完,理由也沒問,要發火也使得先聽完再發火也不遲。

“可是韓岡有甚鄙薄之處,不堪小娘子青眼?”

“韓公子之才世人皆知,小女子豈有不滿之處?但大姐誤嫁吳家,讓父母日夜煩憂。但公子處事,難與家君一同。若日後政見不合,不能父母安心,便是小女子的不孝了。”

王家二女兒一番話可謂是坦率了,讓韓岡為之驚訝。心中顧慮著父母,也算是有孝心。但她是怎麽知道自己會與王安石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心中有些懷疑,但韓岡無意多問,更無意自辯。政治上很少有人能始終如一,分道揚鑣倒是常見。

“此事卻小娘子錯了。”韓岡正正經經地與王旖說道,“內外有別,政事豈預家事?吳樞密家內外不分,那是他們的錯,若是以為韓岡也是如此,可就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