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諸士孰為佳(下)(第2/2頁)

天子拒絕得幹脆無比,不僅讓王安石明明白白地聽清楚了其中不容違抗的味道,也傳到了屏聲靜氣地等著王安石唱名的每一個人耳朵裏。

是名單上出了什麽事?每一個人都在猜測著。不知道為什麽,遠遠見著王安石猶豫地轉身回頭,韓岡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王安石已經開始唱名。

等了不知多久,終於等到了名次公布的時候,葉濤精神一振。回想起自己的文章,那是做得花團錦簇,狀元難說,但在第一等列名當不在話下。

只是第一名狀元,從王安石嘴裏報出了余中的名字。

看著驚喜難耐的宜興貢生,上前叩拜謝恩,葉濤安慰著自己。

“還有第二、第三名。”

第二名、朱服;

第三名、邵剛。

王安石先後念出了成為榜眼的兩人的姓名籍貫,葉濤的眼神已經變得失落不已。

而韓岡卻是在想著榜眼這個名次與後世的差別。

後世科舉,榜眼是第二名,但如今的榜眼,卻是第二、第三名。

不得不說,第二第三名為榜眼,才是合乎情理的說法。

天榜之中,狀元郎高居正中最上,是為魁首。其下二三名,左右並列,就像是位於兩只眼睛的位置上,所以叫做榜眼——正常人怎麽可能只長一只眼睛?

而後世作為第三名的探花,此時卻是跟名次無關。探花郎的淵源來自於唐時。進士高中後,在曲江宴上,一榜進士中最為年輕的一人便會受命去園中摘花,回來後,分給所有進士插上,所以名為探花。理論上,狀元都有可能成為探花郎。

韓岡很是閑適地神飛九霄,他有足夠的自知之明,一張卷子就算有著王韶的修改,也不會有太高的名次——王韶此前曾說過,當初嘉祐二年科舉,韓岡的兩個老師排名都靠後。但王韶本人,他當年中進士的時候,排位也是一樣不高!

“當是到後面才會叫到自己。”

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由王安石念了出來。被叫到姓名的貢生,便上來叩謝皇恩。

念完鼎甲三人的姓名後。王安石稍稍停了一下,再往下,就是一個個讓貢生們聽著都有些耳熟的名字報了出來。基本上,能考進前十名的進士,他的文名多半早就已經在東京城中傳開,韓岡也是聽過他們的名諱。

第八名,留光宇,一個三十上下,胖乎乎的仿佛商人的士子,上前拜見天子。

第九名,韓岡。

韓岡一愣,是重名嗎?但籍貫隨之而出,那就不可能有問題了。

穩步上前,在殿中的數百道羨慕、嫉妒還有驚訝的目光中,韓岡走到大殿中央。

趙頊很滿意地看著這名給他帶來太多驚喜的新科進士。

而下面的葉濤,則是用著難以置信的眼神,在望著韓岡於殿中央叩拜行禮。

連一首詩都做不好的人,他怎麽可能能超過自己?

直到韓岡返回遠處,葉濤這兩個字被王安石念到,葉濤他本人都沒有恢復正常。只是當王安石提聲又叫著他時,才恍然大悟連走幾步,到了殿中拜倒。

從大殿中央謝恩回來,葉濤的驚喜之情已變得很淡。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排在第十,而韓岡排在的第九。更是因為他們這兩個王安石的晚輩,同時躋身前十,在外界的士子中已經成了眾矢之的。

現在韓岡也方才明白,為什麽前面王安石要回頭問著天子,就是因為這個名次上的問題。

回憶天子方才的兩句話,韓岡終於知道是誰將他提到了第九位。可他沒有半點欣喜,他本也不需要多高的名次,只求一個出身。現在糊裏糊塗地被提到了第九位,反而麻煩就要多起來了。

罷了!

韓岡一掃周圍投過來的眼神,變得冷靜下來。

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些閑言碎語而已,根本就沒必要放在心上。既然天子要賣人情,自己就承他的情好了……

不過如此!

報完一甲的十人,王安石將名單交回給李舜舉。接下來的二甲、三甲,就不能勞動宰相的大駕,改由同時監考的翰林學士楊繪繼續念著下面的名單。

四百零八名進士,自酉時開始,一個接一個出來叩首謝恩,一直拖到了戌時之後。

等到冗長的進士唱名儀式結束,新科進士們都謝恩離開宮廷,有著他們姓名的金榜也掛了出去。回到寢殿,趙頊提起了筆,在禦桌旁的素色屏風上寫下了四個字:

文章葉濤。

這個文章做得很好的進士,趙頊打算將他記住。至於韓岡,已經不需要屏風來提醒,這個名字自三年前起,就一直簡在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