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離鄉難知處(上)(第2/2頁)

此時早過了驚蟄,從地裏爬出來的若蟲細小如蟻,可蹦蹦跳跳地爬得滿地都是,啃噬起花草樹木、田間的麥苗也是毫不費力。

站在黃河岸邊的山包上,看到腳底下密密麻麻的蝗蟲幼蟲,遊醇只覺得頭皮發麻。剛剛孵化出來就已經是鋪滿了地面,若是讓它們長成了飛起來,那就是遮天蔽日,這還了得?!

也幸虧韓岡在縣中的威信高,已經組織起了人手來撲打,從汶子山上望下去,能看見有上千人沿著河堤排開陣勢,舉著笤帚向著地面撲打著。看起來要滅掉這一段的蝗蟲並不費什麽氣力。

但區區白馬一縣的滅蝗順利,對於黃河兩岸的河北河南幾百裏蝗區來說,根本無濟於事。河北蝗災已經近在眼前,而京畿這邊,也極有可能爆發蝗災。

方興不停地跺著腳,蹦跶到他靴子上的蝗蟲讓他惡心得要命。

遊醇憂思難解:“春麥正是發芽的時候,這時候蝗蟲出來,也不知能留下多少。”

春麥早在元月底就播下去了,韓岡作為宰相的女婿,通過王安石弄到些種子,還是比較容易的。整個京畿各縣都要春麥種子,而白馬縣靠了韓岡,不但第一個拿到手,而且從比例上說也是最多的一縣。幾乎將所有已經確定絕收的田地,都補種上了。

方興一邊跺腳,一邊道:“我們這邊好歹有正言在,河北那邊還不知道怎麽辦呢。”

魏平真望了一眼亭中的高大身影。回過來搖了搖頭:“流民就在河對面,河北還能怎麽辦?倒是先想想我們這邊怎麽辦吧!”

三人現在都知道了韓岡的心意,也差不多確定了王安石將韓岡安排到白馬縣,就是為了要將河北流民堵在這裏。

“可惜只有一縣之力啊。”方興搖搖頭,對王安石的吝嗇有些看不過去,“要想都救助下來,不是白馬縣能做到的。”

“若是正言權柄再大一點,那就好了。”跟在韓岡身邊幾個月,遊醇對韓岡的一番作為看在眼中,雖然因為自矜,沒有明著說出來。但他對為治下百姓,殫思竭慮的韓岡已是敬佩不已。遊醇相信韓岡有了更多的權力之後,能做得更好。

“節夫是要復滑州?!”魏平真轉頭過來,驚訝地問道。

“復滑州?”遊醇不知道為什麽魏平真這麽說,他只是隨口感嘆,並沒有這個意思。

但方興在旁聽了,仔細一想,卻覺得恢復滑州的想法的確好處不少,“白馬作為京縣,那就是通判的資序。現在正言第二任通判算是做了,再往上就是知州資序了。如果滑州恢復,以正言的品階,甚至權發遣的前綴都不要,直接權知滑州就可以了。白馬可就是原來的滑州州治,如今的縣衙就是舊時的州衙。正言升任滑州知州,只要換塊牌匾,連門都不要出的。”

遊醇想了一陣,也隨之興奮起來:“如此一來,有這一州之力,救助起流民來當然也就容易了許多。更別說以正言之材,治理州郡也是易如反掌,滑州三縣之民,也能免了蝗旱二災之苦!”

“可是有人肯定不願意啊……”

反對的聲音並不是出自遊醇、魏平真和方興,而是來自他們的身後。

三人急忙回頭,竟是韓岡不知何時到了身後,正微微笑著。他們急忙躬身行禮,連聲請罪。

“無妨。”韓岡倒不在意他們在背後說什麽,何況還是自己的好話。但他們所說的恢復滑州的提議,朝廷允許的可能性並不大。

盡管如今行政區劃的變動十分頻繁,遠比千年後要容易。但才一年多的工夫,就喊著要恢復,等於是在此前撤並二州的倡議者——好吧,其實就是曾布——的臉上打耳光。

而且前年滑州和鄭州並入開封府,也是兩州的鄉紳父老求來的。就如後世的京城,公共交通的費用遠小於地方上的城市,這個時代開封府的賦役也遠遠小於外路州縣——這是京城人的特權,也是朝廷為了維護穩定所付出的代價——同時少了州郡衙門的幾十個官員以及數百衙役,兩州百姓也要少交許多額外的雜捐。

“當初是兩州百姓聯名情願,如今還能讓他們聯名嗎?”韓岡搖著頭,這根本不現實。

但他的眼中自信不減,要安撫下入京的流民,舍我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