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甘霖潤萬事(中)(第2/2頁)

王雱盯著韓岡的神色變化,問著:“玉昆,你看此物如何?”

通過雪橇車一物,加上霹靂砲,放大鏡等發明,韓岡在機關巧器方面已經是權威。王雱要問一問他的意見,而韓岡的回答是搖頭:“此事斷不可為!”

“為何?”王雱詫異地問道,“此事已經有了成例。”

成例?!

韓岡終於想起自己什麽時候聽說過此事了,就是去年方興當笑話說起的,提舉大名府界金堤範子淵——也就是治河的大臣——在黃河分流的二股河上,征發了幾十艘船,在河上來回拖著一個大耙子,說是要松土浚河。

這根本是笑話,希合上意的人太多了,王安石既然喜歡浚川杷,下面自然敢不顧事實的來附和。

其實沒有實際見到疏浚河流的場面,說此事不可行,不是正確的做法。但韓岡可以確定,沒有流傳到後世的治河手段,多半就是不可行的。

韓岡組織了一下言辭,反問著王雱:“敢問元澤,關中亦有黃河,為何不見長安要年年增高堤壩?”

“當是水勢緩急不同,泥沙不沉之故。”這個道理王雱很清楚,“浚川杷的用處就是扒松河底泥沙,讓水流將之帶入海中。”

“此乃緣木求魚。黃河之水,一碗水半碗泥,到了秋時,更是八分沙兩分水。今天將泥土掘松,明天就能再淤積上。難道要日日施行不成?這要耗費多少人工?!”

“那玉昆你有何良策?!”

黃河治水的故事韓岡聽得太多了,後世行之有效的方案他也能粗淺得說個大概,現在終於有機會在他人面前提起,“很簡單。順勢而為之。既然黃河之水能將泥沙帶來,也能將泥沙帶走——也就是束水攻沙!”

“束水攻沙?”

“大堤之內再築一堤,強行讓黃河水流加速,是泥沙不得淤積。而河水被內堤拘束,自然要深切河槽。河槽日深,也就相當於大堤日高,長此以往,河堤自然穩固。縱有洪水來襲,也是在內堤之中流淌,而且還會沖刷去更多的泥沙。就算洪水過大,以至於漫過河槽,外側還有外堤括起的寬灘來分洪。到時候,泥沙在寬灘上淤積,也就相當於增加了內堤的高度。”

韓岡此言別出一格,又隨手拿過筆墨紙張畫著剖面圖,讓王雱為之深思。

見著王雱皺眉思索,韓岡更進一步說道:“設內外雙堤,堤防可固。堤防既固,則水不泛濫而自然歸於河槽。河水既歸於河槽,則不能上溢必然下刷。沙之所以滌,渠之所以深,河之所以導而入海,皆相因而至。”

一直以來,治理黃河水患所用的方案都是分水勢,通過將洪水分流而減緩水勢,使得黃河不至於破堤。

“但分水愈眾,水勢愈緩。水勢愈緩,泥沙則沉積愈多。泥沙沉積愈多,則河槽愈高。一年年反復累積,到了如今就已經變成屋上行舟。如此治水,只會越來越難,而黃河破堤也會越來越頻繁。”

王雱想了一陣,覺得韓岡說得極是有理,但又不敢就此點頭,卻道:“這還要讓愚兄多想一想,也得跟父親商量一下。”

韓岡笑道:“其實這僅是治標之術,泥沙大半入海之後,日積月累,也有滄海桑田之虞,到時候,說不定河水還會因海潮而倒灌回來。”

“治本呢?”

聲音從身後傳來。

韓岡和王雱驚得一下起身。方才一個說、一個聽,都聚精會神,竟沒有注意到王安石什麽時候回來了。

王安石做了下來:“玉昆,你繼續說,治本的方法是什麽?”

“只要讓黃河不再攜帶泥沙就可以了。黃河水一清,河槽就不會年年上漲,而是不斷地沖刷下陷,自是不會再泛濫。而黃河水中泥沙,皆來自於關中、關西。再往上,則終年清澈如泉。究其故,還是關中關西的不毛土山太多,一有雨水,便泥水同下,匯入河中。若是山上有草木覆蓋,山間流水便會清澈許多。”

水土流失的道理,其實不要韓岡說,這個時代的對水利稍有關心的士人,都能有個朦朦朧朧的意識在。韓岡只是這麽一說,王安石父子便都點起頭來。

“關西、關中兩地皆是黃土堆積成山,欲使山上有草木覆蓋,非積百年之功不可為。而近日小婿曾聽聞,朝中有人提議,從熙河路伐木以治宮室。此事萬萬不可。如今熙河路草木豐茂,河水泥沙量少。若是山中樹木采伐一空,河中泥沙便會加倍增多,屆時黃河必然更加難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