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相嘆投殘筆(下)(第2/2頁)

如今的皇帝一口一個唐太宗,對天可汗三個字羨慕不已。可李世民在洛陽城外,親著玄甲,帶著麾下的千余玄甲重騎為前鋒,一舉擊敗王世充、竇建德兩路諸侯的主力,決定了天下誰屬。李世民的膽識武勇,趙頊連根腳趾頭都比不上,不要他親自上陣,只是要他硬氣一點,將契丹人的無理要求直接回絕,又有什麽好怕的?

韓岡都懶得在這方面多說了。他嶽父王安石說得好,焉有擁萬裏而畏人者?坐擁億萬子民,國中帶甲百萬,經歷過戰火的精兵強將亦為數眾多,還怕個什麽?這兩年在河北整頓兵備,又是為了什麽?

要不是因為這一次的大旱,韓岡本有心上書,奏請朝廷對西夏重新開戰,奪取橫山和天都山,藉此消耗西夏國力,爭取在十年之內,分步解決西北邊患。可看著趙頊的樣子,他的提議恐怕根本得不到回音。

河湟開邊是熙寧五年結束的,如果連續作戰,兵將肯定難以支持。但若是長久不戰,戰鬥力也會逐漸減退。所以休生養息兩三年,便是最好的開戰間歇。

只是大旱還有一年才能收尾,為了解決河北流民,開封府的常平倉耗用了大半。要不是夏天的時候從汴河大批運糧進京,東京城七成的糧庫都要空了。不管怎麽說,攻打西夏今明兩年是沒指望的。

而且韓岡依稀記得,魏平真曾經說過,大宋建國以來的氣候,都是澇上一二十年,跟著就旱上一二十年。從熙寧二年開始,天下旱情增多,到如今也不過五六年,若是明年再旱起來,韓岡也不會驚訝,但他平滅西夏的計劃,肯定都要打水漂,只能在心中幻想了。

王雱嘆了半天的氣,突然問道:“……玉昆,是否有心入朝?”

韓岡搖搖頭,笑道:“有元澤在內輔佐,何必小弟。”

王雱的職位遠不如自己,王安石太過要求自清,所以到現在為止,王雱也只有一個侍講、加上經義局中的職位,除了在經筵上給天子講課,然後編纂經義外,根本沒有給王雱安排任何重要的差遣。

看到王雱,韓岡不會認為自己入朝後,王安石又能給他什麽重要的職位。且即便會給,禦史們也會將鬧起來的,最後很有可能雞飛蛋打,還不如再等上一等。

王雱嘆了口氣,韓岡推三阻四,心意已經很明白了,但他還是想多勸一句,“天子對玉昆你信重非常,若是換了玉昆你來說,多半能說服天子。”

韓岡正得聖眷,尤其是妥善的安置好了流民,讓他在天子眼中更加受到看重。在王雱看來,也許王安石做不到的事,韓岡能做到。就像鄭俠上流民圖時的那一次。

但韓岡知道自家事,他不過是個做了四五年官的小臣,有些事可以說動天子,因為他在這些事上表現出了足夠的才幹,加上他所處的位置有資格發言。

可遇上事關國運的咨詢,天子卻是決不會相信一個小臣的。趙頊為何棄王安石的忠言於不顧,而親頒手詔問政於韓、富、文等人。不就是因為這等元老重臣為官日久,威望素著,能壓得住陣腳,可以給他以信心。

“元澤,你當真以為在此事上,小弟說話能比得上韓、富、文等一眾元老不成?”

“難道就坐看他們敗壞國事不成?!”王雱厲聲反問。

他心急如焚,如果天子當真接受了契丹人的要求,罪名就都會加在王安石身上。以王安石的性格,肯定要稱病不朝,逼著天子改弦更張。但經過一場大旱和一場蝗災之後,還要加上曾布的叛離,王安石和新黨的政治根基已經徹底動搖。再想如熙寧初年的舊例,已經不現實了。

而韓岡明白王安石是絕對不會顧及這一點的。即便根基不穩,他照樣會強硬地逼著皇帝。天子若不能答應他的要求,他脾氣起來,多半真的會辭官。

韓岡眉峰一挑,單刀直入,“嶽父應該沒有讓元澤你來說這些吧!”

王雱聲音一滯,的確,王安石並沒有讓他來找韓岡說這一件事。如果是流民圖這一樁公案,要主持流民安置的韓岡上殿分說,那是順理成章;而現在的邊境劃界,與府界提點根本毫無瓜葛,以王安石的脾氣,怎麽會找到韓岡頭上?

韓岡嘆了口氣,“元澤,說句實在話。有的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嶽父今年也才五十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