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豈懼足履霜(中)(第2/2頁)

“韓岡在京中已經頗有些名氣,他的新論傳揚快一點很正常。”呂惠卿問著弟弟,“你是怎麽答的?”

呂升卿咳嗽了一聲,道:“似有幾分道理在。沈季長則說,韓岡與經義大道無涉,只是在說著尋常事。”

“天子的反應呢?”

“什麽都沒再說了,應該不是很放在心上”呂升卿道,“若天子當真對此事很在意,何不將韓岡招進宮去詢問?”

呂惠卿搖了搖頭,“是韓岡並沒有申請入宮奏對,而不是天子無意。天子的確打算招韓岡入宮詳詢,但今日被馮京搶先攛掇了兩句,反而讓天子打消了主意。”

“怎麽?!馮當世竟然沒有說韓岡的不是?!”呂升卿驚訝地說道。

“他敢再說韓岡什麽?不見楊繪的前車之鑒?”呂惠卿冷哼著,“現如今提起楊繪,京城裏面都是把他當笑話,這輩子都不一定有臉再入朝為官。何況韓玉昆說得的確有幾分道理在,不涉經義,卻是合著自然之道。沈季長說的話,天子肯定沒聽進去。”

呂升卿的疑惑還沒有得到解釋,“但馮京為什麽攛掇天子招韓岡入宮詢問?”

“鐵船哪有那麽好造的?雖說韓岡將道理公諸於眾,自有一番成算,但他的成算,卻不一定能壓得住悠悠眾口。要造出鐵船,不是那麽容易。可有哪家的工匠有此經驗?又有哪家的工匠能打造出如同船板大小的鐵板?鐵船下水後,生銹了怎麽辦?太沉重了無法行駛又該怎麽辦?而且一艘鐵船又要花多少錢?比之木舟又如何?”

一句句質疑說出口,呂惠卿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浮力追源》中也只說了金鐵之物浮於水上的道理,可沒說能讓鐵不生銹,也沒說過鐵船可以在水上飛速而行,更沒說過鐵船價廉。如果僅僅是能浮水的榔槺笨重之物,單是無用二字,韓岡一番辛苦都將白費。”

呂升卿皺著眉,他的兄長說了這麽多,可他還是沒想透這跟天子不召見韓岡有什麽關系,馮京又是有著什麽圖謀。

呂惠卿看了弟弟滿臉的疑惑不解,嘆氣之後繼續解釋,“現在韓岡只是拿出了浮力之論,沒有明說能造出鐵船,也就是一切未定。即便他失了手,也不過是多個笑話而已。但如果在君前開了口,說了鐵船之事。一旦不能成功,那又會是什麽罪名?”說著,他冷然一笑,“天子不納馮京之言,當已是看透了他的為人了……明示忠樸,暗懷詭詐!”

“那大哥你究竟打算怎麽做?”

“當然全力支持,若鐵船當真有用,水戰上倒能用得著。”

做過判軍器監的呂惠卿最為清楚,打造鐵船這等大事,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成功的,他並不認為韓岡在冶鐵和打造,能勝過浸淫幾十年的工匠。即便自己全力支持,不讓軍器監中設置障礙,沒個一年半載,很難見到成果。

可話說回來,若是當真看到鐵船在汴河上跑,肯定會轟動整個開封城。

家裏的瓷碗浮在水上,沒人會注意。銅盆、鐵鍋都能在水上漂著,也沒人仔細想過到底。韓岡的設想別出心裁,造出的鐵船即便沒有多少實際的用途,也能證明他對格物致知四個字的創見乃是符合大道,推廣起氣學來,當能事半功倍。

只是……以韓岡為人才智,當真有這麽簡單嗎?

尊師重道四個字,韓岡早已是坐實了。雪地裏站著程家門口一個多時辰。為了推重張載,而跟做宰相的嶽父翻臉。如今又放棄了在中書中的優差,而硬是搶下了軍器監,就是為了推廣橫渠氣學。說起韓岡在尊師這方面的品行,人人都要豎起大拇指。

可呂惠卿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看著章惇這些日子並沒有多提及此事,想必他的心中也有所疑惑。

如果將期望全然放在鐵船之上,實在太不符合韓岡行事周密面面俱到的一貫作風。但要說韓岡別有計劃,卻又想不出來。

他究竟是打的什麽盤算?呂惠卿百思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