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節禮千鈞重(下)(第2/2頁)

“那為什麽棋子不放在格子裏?”

韓岡更是理直氣壯:“象戲即是用兵法,哪有大軍在格子裏跳的道理?全得在道路上走啊。還是大象戲的規則有理。”

“這副棋盤橫九道,縱十道,是‘九十象戲’,已經不是九九了。”

“沒看到伯淳先生的詩句裏有漢高楚霸嗎?楚河漢界當然得畫上,這麽一畫,當然就變成十道了。”

象棋至今尚未定型。雖然上至帝王將相,下至販夫走卒,喜歡下象棋的極多,但外界的規則亦有多種,大象戲、小象戲,程顥下的“九九象戲”,從唐時流傳到現在的“八八象戲”,甚至還有以戰國七雄為本的七國象戲——程顥在信中說是司馬光別出心裁,但設計出來後,卻找不到人來玩。

這些種類繁復的規則之間甚至連棋子都不一樣,更是與後世不同。就如程顥寄來棋譜上的“九九象戲”,也是與韓岡來自千年後的記憶有很大的區別。

楚河漢界算是有了,車、馬、卒、將也都有了。不過尚沒有士,反而代之以偏、裨二將,另外炮和象都給去除了,過了河的卒子還是斜行的。最關鍵的區別,棋子竟然走在格子中,跟國際象棋一樣。這一點也跟縱橫皆為八路的“八八象戲”相同——唐代的“八八象戲”,不但在格子中走棋類似於國際象棋,甚至連棋子都是立體的,車、馬、將、卒都將形象雕刻了出來——反倒是民間的大象戲、小象戲是如圍棋一般,在線上走著。

韓岡因為不習慣這裏的規則,下棋老是輸。輸得急了,便將象棋規則重新按照自己的習慣改了一改,今天便拿了出來。反正如今世間的規則全都是亂的,自己定了在家裏玩,誰也管不著——韓岡也沒有對外推廣的想法。

不過他的小心思瞞不過枕邊人。

“官人……”王旖促狹地問著韓岡,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今天忽然做了一副新象戲,是不是因為前天輸太多彩頭了?”

王旖這麽一問,旁邊的周南立刻用手絹捂住了嘴,而素心和雲娘也背過臉去笑了起來。

“胡說,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我怎麽會不服氣?……為夫偶爾下一次,又比不得你們天天在家練習,當然贏不了。”

韓岡強調著。不過他悻悻然的口吻,卻惹得周南她們笑得更厲害。

王旖忍住笑:“官人棋品就跟爹爹一樣呢。”

“說什麽呢?”韓岡絕口不認他的棋品會跟王安石一個等級,“為夫下棋何曾渾賴過?!去年最後一次跟嶽父下棋,他快輸了的時候,可是直接把棋局給攪了。還說什麽‘莫將戲事擾真情,且可隨緣道我贏。’為夫可是眼看著就要贏了!”

“好!好!”王旖舉著一只手,虛虛拍了拍,像是哄小孩一樣哄著韓岡,“那官人就教教我們怎麽下這韓氏象戲了。”

韓岡瞪了王旖一眼,撐不住自己也笑了起來。

論起棋藝,周南是個名手。圍棋方面在教坊司難逢敵手,有說法是不輸翰林院中那幾位棋待詔,而象棋方面也是一流水準。王旖家學淵源,韓岡的嶽母吳氏便是棋道高手,但碰上周南,卻難有勝績。

不過王旖除了輸給周南以外,在家中卻是坐二望一。在周南和王旖的熏陶下,嚴素心和韓雲娘在圍棋、象棋上的技藝大漲。韓岡閑暇時也跟妻妾下過幾次,事先說好不許留手,然後就是連敗。不論圍棋、象棋都是沒怎麽贏過。

新規則一來,王旖便連輸兩盤。換了素心替位,韓岡更是輕而易舉的開盤二十幾步就勝了。回頭看看雲娘,韓雲娘搖搖頭,她可下不贏。韓岡再得意看了一眼家裏的大國手,周南則抿嘴一笑,盈盈而起,接替了素心。

“很有信心嘛……今次可是要在棋盤上殺個落花流水。”

韓岡說得自信,只是開局的十幾步一過,他的形勢便急轉直下。居著守勢再走了三十多步,一只馬天外飛來,竟然再有一步就會被將死。韓岡苦思冥想,但始終想不出渡過難關的一著。擡眼看看周南,一雙玉手正輕輕地敲著棋子,天香國色的玉容上滿是成竹在胸的悠然。

正是窘迫的時候,門外突然來了救兵,說是有人求見。韓岡如釋重負,長身而起:“待為夫去去就來。”

隨著他的離開,房中便是一陣清脆的笑聲傳了出來。

片刻之後,韓岡笑著回來了。不再是只有家人們才能看到的不帶任何心機的笑容,而滿是官場中的深沉。

“官人?”王旖聲音輕輕。

“一份重禮,”韓岡意味深長地笑著,“就快要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