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凡物偏能動世情(四)(第2/2頁)

是吳充的二兒子吳安持,另外,他也正是韓岡的連襟。

這吳安持從得勝橋上下來,眼睛在街邊左右掃著。似乎在韓岡看到他的同時,也發現了韓岡。但看他的態度又好像並沒有發現,反正視線是茫茫然的一帶而過,就想轉身上馬。只是從吳安持匆匆忙忙的態度上,韓岡估計他多半還是看到了自己。

“仲由兄!”韓岡遠遠喚了一聲。見面了就跑,吳安持的做法未免太不給他面子了。

吳安持這下子跑不了了,只得下馬回頭,臉上堆起了驚喜:“原來玉昆賢弟!”

“許久不見仲由兄,不知向來可好?”

伸手不打笑臉人,韓岡笑著走上來,吳安持也不好說兩句就走,卻是被他拉著在街邊說了好一陣話。既要疊起心思應對韓岡,也要防著一不小心被誑出一些不該說的話來,只寒暄了沒幾句,就是渾身是汗。

被韓岡耽擱了好一陣,甚至不由自主地答應下來改日一起喝酒的承諾,當吳安持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快要到二更天了。

走進房中向父母問安,吳充就不快地問道:“怎麽回來得這麽遲?可是去青樓了?!”

吳安持不敢隱瞞:“兒子是在路上遇上了韓岡。”

“韓岡?!”吳充不意從兒子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

“正是韓岡。”吳安持低頭道:“他上來跟兒子搭話,也不便不理睬他。”

吳充臉色沉了下來:“說了些什麽?”

“沒說什麽,就是閑聊了一陣。”吳安持見吳充臉上寫滿了不信,連忙將跟韓岡說得那些話,一五一十地轉述給吳充。

吳充聽了兒子一陣絮絮叨叨的廢話,不耐煩地往外擺了擺手,“你下去吧,以後見了韓岡離著遠一點。”

“大人……”吳安持沒有動,反而有些遲疑地在背後叫了轉身準備入內間休息的吳充一聲。

“怎麽?”正如如今大部分做父親的人一樣,吳充在家中亦如嚴君,標準的嚴父慈母中的前者。只是微皺起眉頭的回頭一瞥,就讓吳安持膽戰心驚。

“為什麽大人要一直針對韓岡,他不是只在安心地打造軍器嗎?”吳安持大著膽子問著,“大人的對手當是呂惠卿,何必與韓岡結下仇怨。也許現在韓岡只是直閣而已,可一二十年後,未必不能升入東西二府。”

吳充的眼神如刀似箭一般地變得銳利起來,使得吳安持的聲音越來越小,但聽著兒子的話,他卻沉默了。過了好一陣,方才反問道:“知道為什麽天子喜歡孤臣?”

“……不結黨營私,忠心事上?”吳安持的回答說到最後又變成了疑問句。小心翼翼地擡眼看著吳充,等著對回答的評判。

吳充不置可否,只是再問了一句:“見過孤臣做宰相嗎?”

“啊!?”吳安持聞言一愣。

“一個都沒有。”吳充冷冷一笑,“韓岡甚至連新黨都不親附,朝中上下無人,日後如何能升入東西二府?王安石為官數十載,入朝任職雖然只有幾年。但朝中親厚之人無數,才學亦是一時之選。文寬夫、富彥國、歐陽永叔、包希仁,多少重臣元老看重於他?呂晦叔、呂寶臣、司馬君實、甚至包括為父,又有多少友人與其來往唱和?其身在江寧,在今上耳邊,還有韓維、韓絳為其做仗馬之鳴。朝野上下無人不贊,安石不出,奈蒼生何?!可你再看看韓岡,他參加過幾次詩會?上京以來,又結交過多少士人?朝中的幾名重臣,他親附過誰?就連他的嶽父他都不理會!這樣的臣子,天子當然喜歡。但想要做到宰執,根本是休想。宣麻一事,可不是天子一人說了算的!”

“可兩府之中還有王韶。在關西,也有關學一脈。”吳安持小聲地爭辯道。

“王韶功勞不小,但開疆拓土,樞密副使就到頂了,沒機會再升上一步,能幫到韓岡什麽?更休提若關學,但凡關學有點底蘊,張載也不會一直守在橫渠。”吳充再一聲冷笑,“要不是有韓岡這名弟子,他的名聲一輩子都別想流傳到京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