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豈料虎嘯返山陵(二)(第2/2頁)

出來的是蔡確,“陛下,此案事關重大,確當根究。”

呂惠卿的心冷了下去,現在他都只能盼著吳充出來。

吳充他當然也要阻止王安石上京,只是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若說追究下去,王安石肯定是要進京了。若說不追究王旁涉案,他前面的話還擺在那裏,站在近殿門處的那個灌園小兒,可正等他反口呢。

韓岡冷眼看著殿上的一團亂象,差點忍不住要大笑出聲,實在是太可笑了。王安石還沒回來,就讓殿上亂成了受了驚的猴山一般,要是當真回來了,又會是什麽樣的情況?

都是韓岡的一句話造成的。王安石能不能上京,韓岡不敢保證。但他直接掀桌的行為,卻能讓殿上的所有人無法應對。從今天開始,朝堂上的政爭就可以歇一歇了。而且有一件事,所有人應該都明白,外任的臣子是可以上書自請入京詣闕的。

殿中的臣子各自上台表演,可就是天子的態度耐人尋味。

不論臣子們在說什麽,趙頊都是一言不發,始終不肯給個回音。一直到了退朝的時候,他都沒有為今日殿上的爭辯做出評判。

凈鞭響起,內侍尖著嗓門喚著退朝,但韓絳卻沒有動。本應領著群臣恭送天子的首相,直截了當對天子道:“陛下,臣有一事需奏稟,今日請留對。”

一直以來在政事堂中存在感稀薄的韓絳,被馮京和呂惠卿逼得成了泥胎塑像的韓絳,竟然在這個時候開口,連韓岡都愣住了。

“準!”趙頊開了金口,只吐出了一個字。但這個字卻如黃鐘大呂,在每一位臣子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韓絳再怎麽勢力單薄,他都是宰相!說話的分量,怎麽都不會太輕。尤其他現在自請留對,絕不會是為了說些家常話!

天子在議事後留臣子下來很是常見,王安石甚至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每次議事之後都能被天子留下來說話。但臣子自請留對不同,自丁謂之後,很少有人這麽做了。

丁謂是真宗末年的權相。其人把持朝政,鏟除異己,甚至陷害曾經舉薦過自己的寇準,世人目之為奸相,卻無人能奈何得了。但就是這名機敏多智,奸狡過人的宰相,卻被人給用計謀害了。與丁謂同時為相的王曾,以過繼兒子為借口,征得了丁謂的同意,自請留對。趁此良機與不滿丁謂已久的章獻劉太後聯合起來,將其趕出了京城,貶去了瓊州。

王曾若不能自請留對,章獻太後劉娥就不能知道政事堂中哪位是丁謂的反對者,投鼠忌器下,也不能下手對付丁謂。而當王曾主動留了下來,兩人便是一拍即合,讓丁謂敗得不明不白。

自此之後,重臣自請留對就少不了會有構陷同列的嫌疑,成為了朝堂上的一大忌諱。沉默已久的韓絳選在今天自請留對,讓許多人心中都騰起不好的預感。

韓岡望著呂惠卿和吳充煞白的臉,在猜測韓絳用心的同時,也不免暗暗一笑,恐怕外面沒人能想到,這兩位還有心靈相通的時候。

出宮後,韓岡回了軍器監處理日常事務。等到下午,看看時候差不多了,就派人去與章惇聯絡。既然章惇已經表明了支持王安石回京的態度,就有必要跟他通個氣。不論王安石能不能回京,章惇今天的表態,已經證明了他並沒有徹底地站在呂惠卿的一方,而是依然擁護王安石。

只是等到韓岡回到家中,派去找章惇的家人才回來對他說:“章學士剛剛回家,就被招入了宮中去了。”

正在旁邊幫著韓岡更衣的王旖,驚訝地停了手:“今天出了何事,要鎖院了?!”

又不是逢年過節,翰林學士連夜入宮,除了封鎖學士院,為天子撰寫重要的詔書,也不會有別的事了。就算是婦道人家的王旖,也有這個見識。

韓岡一拍桌:“是韓絳!韓絳果然薦了嶽父。”

“官人?”韓岡沒頭沒腦的話,讓王旖聽得一頭霧水。

“韓子華今日自請留對,當是為了推嶽父復相。”韓岡說著,猛然間哈哈大笑起來,他本來只求震懾一幹政敵,順便引動天子重新啟用王安石的心思。哪裏想到竟引來了韓絳的動作,讓局勢一下激變。這一個結果,卻比他設想得還要有意思,“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這下老虎要回山了,看看又有那只猴子還能跳得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