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青雲為履難知足(七)

李信領軍凱旋。

用了六天的時間奔襲三百裏,攻破了兩家溪峒,將不服號令的蠻夷徹底毀滅。

韓岡如此下令並不是他狠毒,在需要站隊的時刻,還想首鼠兩端,站在一邊等著撿便宜,韓岡絕不可能留著這樣的人在背後。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天子讓李舜舉傳達的口諭就是這個意思。

一支支高舉的長槍槍杆上,一枚枚首級隨著兩腳的交替前進而晃動著,凝固在臉上的表情只有恐懼。從城外回來的大軍,每一人的槍杆上都有一枚首級,而最後進城的一隊馱馬背上,用筐子裝的首級只會更多。

幾天前還與自己並稱為左右江三十六溪峒的左州、忠州兩家的壯丁,現在已經掛在了官軍的旗杆和槍尖上。在槍尖上晃動不已的一枚枚首級,讓不得不跟著韓岡出來迎接大軍凱旋的一眾溪峒之主,看得不寒而栗。

昨日還將宋國的美酒喝得暢快,只以為是準備要用酒肉來示好,好讓他們多發兵。哪裏會想到,就在這幾天的時間中,官軍已經直接攻下了兩個左州、忠州溪峒。

心中的驚駭不由自主地化為言語流了出來,對韓岡的恐懼讓一眾洞主們低低私語。

“恐怕轉運相公一開始就是打著這個主意。”

“那是肯定的!”

“要知道留著我們喝酒吃肉是為了今天,我早就回去了。”

“你敢走。不怕官軍轉天就堵到你家思陵州的門口去。”

“……說不定轉運相公根本就沒派人去忠州、左州。”

“……那衛福和儂章額還真是太冤了,什麽都沒做,殺星就上門了。”

“今天能殺衛、儂兩家,明天就能殺到我們頭上……還能忍嗎?!”

“不能忍就去死好了,轉運相公不就在那邊嗎?”

“擇朵!你跟衛福有親,我們可沒有。想要去找死,你自個兒去,別拖著我們。”

“最好還是幾家聯合起來,若是哪天官軍打過來,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一家家的離得那麽遠,誰救得了誰?難道還能一輩子防著嗎?”

“都少說幾句,這時候還說什麽!不把這位小韓相公服侍舒坦了,等著做下一個衛福、儂章額嗎?!”

“怎麽服侍,誰家嫌人多糧多?跟著官軍去打交趾,我們肯定死在第一個,然後官軍才會上來跟交趾打。”

“一個眼下就要死,一個至少能拖後幾個月,選誰還要想嗎?”

對洞主們的竊竊私語,韓岡恍若未聞。閑言碎語他根本不需要去在意,只要他們聽話就行了。

凱旋儀式用了一個時辰宣告結束,進獻戰果、論功行賞。在邕州大戰過去了三個多月之後,收縮在邕州城附近的官軍,終於有了實質性的行動。對此戰的勝利,邕州百姓歡聲雷動。

洞主們一個個面色如土,如果這時候再違逆韓岡的心意,官軍接下來的目標,肯定就會輪到自己。

出戰的大軍回營休整,韓岡已經安排下了酒宴,他讓人從賓州運來的酒水,大部分還是為凱旋的軍隊所準備。

待觀禮的百姓都散去,韓岡返身往衙門裏走。在韓岡身後,邕州通判低聲問著昨夜提前帶著忠州、左州兩家洞主首級回來的韓廉,“到底衛福、儂章額是因為什麽沒來?”

“何須多問?忠州有六百漢人,左州有一千多,大多是最近剛剛擄掠而來,吃了不少苦。”李信在旁接口,臉上有著淡淡的不忍,以及濃濃的憎恨,“當時一時義憤,就把兩家住在主峒中的男丁都殺光,究竟是什麽原因也沒必要問了。”

輕描淡寫地說著兩家被拘束起來的漢人“吃了不少苦”,但實際情況,肯定只會比李信說出來的更慘,說是一時義憤,恐怕憤怒更多一點。

“只殺了男丁?”邕州通判問著。

“兩家的婦孺倒是沒動,總不能做事做得跟蠻夷一樣。”

“只是破了主峒吧?”韓岡在前面問著。

“嗯。”李信點頭,“時間倉促,只來得及攻下兩家的主峒。不過趕來救援的援軍,也一氣殺退了幾部。”

左州、忠州兩家是左江有數的大溪峒,一座主峒,下面還有好幾處、甚至十幾處小峒。李信領軍速攻,攻下的當然也只會是兩家的主峒,在附屬的小峒中,兩家少說還有數千近萬的人丁。

“是不是要將忠州、左州領下的溪峒都掃平掉?”韓廉興奮地問著。

“早間本官說過,從今往後左右江三十六峒沒有左州、忠州兩家。剩下的手尾就讓後面的洞主們去處理,投名狀先得給我交上來!”韓岡回頭,“斬草要除根!”

漢人善生聚,不論做工務農都遠比蠻夷出色,遼國、西夏攻進中國的時候,做得最多的也就是劫掠人口,馭漢人為奴,為他們提供稅賦。四方蠻夷,也都將漢人當成是肥羊一般。交趾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而最近在蜀中茂州鬧起來的蠻部叛亂,也是因為當地築城,讓蠻部無處劫掠嗎,又擔心起漢人報復的緣故。而且這樣的事,千年之後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