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青雲為履難知足(十五)(第2/2頁)

韓岡出自關西,只相信西軍的實力,而王中正也是在鄜延路和熙河路親眼見證過西軍的戰鬥力的,他們的態度也許不足為奇,但在場的宰輔們,都沒有一個出來質疑韓岡的言辭,甚至連反對最力的吳充也一樣。

也就是說,河北軍不堪一戰,已經成了朝堂上的共識。

趙頊的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如今在南方橫掃蠻夷的荊南軍,說起來也是以西軍為核心,算得上是西軍的一支。難道日後南征北戰,都要靠西軍不成?

“兵不習戰便不可大用,韓岡所言甚是。”馮京這時站了出來,“且用兵貴在嚴號令,要做到能如臂使指。邕州大捷,是因為荊南軍常在章惇麾下,而李信又是韓岡的表兄,無論兵將,都能掌握得住,不會自行其是。如果換做是河北、京營,章、韓二人,又能讓宿將驕卒們信服?不如少待時日,等到鄜延、熙河兩路可以調動,王舜臣、趙隆等良將從陣前抽身,再進兵交趾。”

馮京一番話,王韶在旁聽得都是臉色大變,李信、趙隆、王舜臣如今赫赫有名的少壯將領,都是與韓岡交好,從年齡和戰績上,日後都是要坐鎮一方的主帥,甚至有望晉身三衙。但現在特意點出來,根本是居心叵測,更是讓韓岡和他王韶一起陷入困境。

韓岡冷淡地瞥了馮京一眼,哂笑一聲,“馮相公所言韓岡不敢苟同,既然明知河北軍不堪使用,為何不加以習練?如今可以避戰,日後難道還繼續避戰?”

韓岡的話毫不客氣,馮京很有風度笑了一笑,反問:“西軍不成,河北亦不成,不知韓岡你打算請調哪路兵馬?”

“韓卿!”趙頊望著韓岡,說了半天,他的確是一直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

韓岡擡眼面對天子:“陛下,攻與守,自然是進攻更難,損傷也會更大。不過如果是守禦,就算是以邕州幾千從未上陣不堪一戰的老弱,不也擋住了交趾的十萬大軍?”

呂惠卿聞言便是眉眼一挑,王韶也一拍沙盤的邊緣,“竟還有這一招!”

在場的宰輔們都明白了,趙頊也明白了,“韓卿的意思是……”

“調河北軍入河東、關西助守!而西軍南下!”韓岡朗聲說著,“西軍如今天南地北皆是戰績赫赫,這是從皇佑之後,用了三十年的守禦之功,慢慢歷練出來的。河北軍底蘊深厚,想必只要多歷烽煙,循序漸進,數載之後,必然不下西軍。不僅河北軍,京營禁軍也當上陣歷練。日後也能派上大用!”

韓岡雙目一掃殿中諸宰輔,想將西軍拖在關西?他韓岡還打算將河北、京營兩部一起都拖下水!

馮京、吳充等人一個勁地說關西不能再減少兵力,又建議調動河北軍,那就讓他們如願以償好了!

韓岡心底冷笑不已,這樣的說法的確會拖住西軍南下的腳步,但與此同時,難道不是也會讓天子擔憂起其他地方禁軍的戰鬥力來?

禁軍五十六萬,陜西也不過是占了其中三分之一多一點。難道剩下三十多萬就讓他們繼續爛下去?!

“祖宗之時講究著內外相制,禁軍更是要逐年更戍。邊軍常年作戰,而拱衛京師的京營亦是戰功赫赫之軍,使京中不至受之於外。只是現如今,禁軍多已駐泊,更戍之法多年不再施行。京營、河北久不習戰,而西軍偏重一方,何談相制!?”韓岡厲聲質問,輕輕一轉,就將馮京栽過來的罪名全都卸到一邊。

趙頊沉吟著,點著頭,“韓卿所言甚是!”

韓岡瞥眼看了吳充一下:“方才吳樞密欲以河北軍南下,以練兵論,並不為錯。不過正如欲起沉疴,先得以溫補的方子來滋養元氣,哪裏能遽然施以虎狼之藥?以西軍南下攻打交趾,而河北軍填充過來,守禦緣邊寨堡。而京營也當同樣揀選精銳,調動去前線臨戰待敵。”

武英殿中現在只有韓岡一人的聲音,為官數年的他,不向殿中宰輔們這般會受到思維定勢的無形約束,能跳到圈外來思考:“相比起軍制之重,南北賊虜,不過是癬癩之疾。臣請陛下再行更戍之法,使諸軍得歷戰火!如此,五十六萬禁軍方能名副其實,而不是僅僅一西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