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南銅柱今復立(上)(第2/2頁)

“玉昆是滅國之功,”王旁坐下來就興奮地說著,“等他回京後,正好可以幫著爹爹。”

“玉昆接下來幾年,多半是只能在外任官了。”王安石沒有避諱什麽,這基本上已經確定了,“滅了交趾,章子厚回來後,一個樞密副使是少不了的。而玉昆居中功勞不讓章子厚,此番若是回朝,同樣少不了一個兩制官……為父是宰相,中書門下同平章事,不可能讓玉昆去做中書舍人,他的功勞也不只是一個外制官。只可能去做內翰……二十五六的翰林學士。”

王安石說著,忽然抿起了嘴,唇邊的笑容有著讓人難以捉摸的味道。只是說出口而已,但王安石還是覺得韓岡的境遇實在是不可思議。

翰林學士是踏上宰執之位的最後一級台階,王安石、王珪、馮京、呂惠卿無不是如此。可王安石做到翰林學士,是當今天子登基時候的事了,而曾布、呂惠卿和章惇雖然都比他早,可也是三十多快四十的樣子。二十五六的翰林學士,那他接下來晉身兩府又會是多少歲?

不循資升官,在一般官員眼裏就是新近。早間出了醜的張方平,他前日上表批評役法,裏面還是口口聲聲地罵著眼下的新黨成員都是新近之輩。韓岡若是身登內制,不知會惹來多少議論。

而且自家的女婿功勞雖說擺在那裏,但年紀的問題,就算是天子也會感到忌憚。三十上下入兩府,幾十年的宰執坐下來,日後誰還能制得住他?

王旁當然不會懷疑父親的話,不過想了想,就笑了起來,“不過說起來,玉昆也不擅文辭,這個翰林學士做起來也不安穩。”

“司馬君實也不說過他不擅四六嗎?”王安石搖頭,司馬光說自己不擅長做四六駢儷的賦文,當然也無法代筆寫詔書,但天子不照樣用他做了翰林學士。“更何況,不加知制誥的翰林學士也是有的。”

“原來如此。”王旁點著頭。不過他立刻又覺得納悶地問道:“那爹爹你今天心情不佳,就是為了此事。”

王安石沉吟了一下,對兒子道,“你可知道最近天子在福寧殿上的屏風親筆題了楊大年【楊億】的一首詩。”

王旁搖了搖頭。自家怎麽可能會知道宮裏面的這等事,他管著在京糧料的庫務,問問三司的家底還有多少,他倒是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是哪一首?”他問道。

“《聞北師克捷喜而成詠》。前面的都是空話而已,但最後的幾句——前軍臨瀚海,後軍縛閼氏。薊北沙塵靜,河南露版馳。河北諸父老,重睹漢官儀。”

這幾句氣魄倒是不小,但王旁聽著就覺得挺奇怪,“楊大年不是一貫的綴風月、弄花草嗎?這詩可一點都不像他寫的。”

“楊大年一直都是主戰的。澶淵之戰,他是與寇萊公【寇準】一同促戰。”王安石嘆了一口氣,天子將這首算不上多出色的詩句,抄寫在寢殿的白屏風上,用意不言而喻,“收復燕雲諸州,這是為父平生之願,不過此事卻半點也急不得。”

先是韓岡以千五破十萬,如今安南行營又以萬人滅交趾。若是說交趾人太弱,那麽也有豐州和鄜延路,官軍對上黨項和契丹的勝績。

短短的時間裏,天南地北的一連串捷報,給人的感覺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大宋就擁有了能壓制、擊敗甚至並吞西北二虜的強大軍力。

而天子本人也是明顯在這麽想著,對遼國的態度也是日趨強硬,從眼下的態勢來看,同天節的時候,遼國的使臣多半就不會受到與過往一般的待遇了。

王安石對此十分憂心。要按部就班地來才是,但皇帝偏不。趙頊舊日對契丹畏之如虎狼,只是被契丹的使者訛詐恐嚇了一下,便割讓了代北的土地,這一樁事,也不過才過去了兩年而已。

瘡疤還沒好透,眼下就開始轉著攻打遼國的念頭了。才兩年的時間官軍不會進步這麽快,而遼國也不會極速衰弱,兩國的實力對比並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

王安石不禁暗嘆了起來,如此變幻無定的心思,絕不是能做成大事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