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可能與世作津梁(二)

韓岡和沈括的話題,還是局限在如今的任務上:“汝州的舊渠,我一路過來的時候,用了兩天仔細看了一遍。情況也不錯,與唐州一樣通水通航,也就是過方城埡口的地方處斷掉。”

“所以說襄漢漕運就只有一個問題,就是方城埡口。打通此處,整條道路便暢通了。”

“規劃要做好。”韓岡沉聲說著,“築路的工匠大約是五月的時候能到。調集唐州、汝州和鄧州三州廂軍三千人參與工役,在冬天之前,漕運便能開通了。”

“軌道應該不會這麽難修吧?”沈括驚訝地問道,“才六十余裏,來回兩條線也就一百二、一百三。”

韓岡道:“軌道兩端的港口,光是用來拉貨的挽馬,少說也要兩百匹。還有調度、車輛,都需要時間來訓練。”

“原來如此。”沈括連連點頭,對韓岡笑道:“還是玉昆你考慮得周全,沈括的確是欠考慮了。”

“存中兄只是忙得沒去多想罷了。”韓岡搖搖頭。

沈括是故意裝傻,這麽一個聰明人,又是為了他自己的前途,怎麽可能不前前後後盤算個通透。不過他要裝傻奉承自己就讓他做好了,拆穿了說不定就留下芥蒂了。

“關於如何打通方城埡口,在下以已經有些想法。其實只要設壩攔水,將沙河水位提升三倍。那方城埡口那一段就能減少一半的人工。”

“但難度不小,且船只過大壩也是一樁難事,多級船閘如何跟大壩連起來,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比起之前的困境,還是簡單多了。大不了再旁開一條河,就像靈渠一般。而靈渠的鬥門提水,最大的錯誤就是鬥門和鬥門之間隔得距離太長,靈渠便是因為這個原因,一個時辰也不過提水半尺,鬥門間距如果只有兩三艘船那麽長,轉眼就能將水位提起來。玉昆你創設的多級船閘,比起鬥門有用得多。”

韓岡搖了搖頭,他不是樂觀主義者,也不是悲觀主義者,他是極端現實的人:“要先建起來再說,如今是圖紙上的推測,實際上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韓岡頓了一下,打個巴掌,要立刻給塊糖吃,古今中外都是這般做事:“只要襄漢漕運打通,日後可能會依六路發運司【汴水】和三門白波發運司【黃河】例,在襄漢漕渠上也設立一發運司。”

“國之命脈,自然不能歸於地方。”沈括眼神中閃著興奮,“此事若成,可是相當於修了半條汴河的功勞。”

“半條汴河嗎?”韓岡淡然一笑。

沈括雖然是當時罕有人能及的大才,但襄漢漕渠實在太耀眼了,讓他沒有去在意對物流運輸意義更大的一項發明。

可對於韓岡來說,哪一個更有意義,根本不用多想。只要軌道在襄漢漕運上發揮足夠的功效,之前僅僅用在港口和礦山中的軌道,就會從此在國中推廣開來。相比起勾連四方的官道來,如今的軌道,修築、維持和使用的費用都要小上許多,而運力和運費的對比,也是軌道更為優勝。

物流是工商業發展的關鍵,相比起開鑿耗時耗力的運河來,軌道對物流促進要還是會更大一點,而韓岡的遠期規劃,都少不了一個穩定的物流體系。

不過眼下最大的問題,還是一個穩定的朝堂。

“不知存中聽說了沒有,吳沖卿已經外放去揚州了。”喝了幾杯酒,韓岡漫不經意地跟沈括提到最近朝堂上的人事變動。

沈括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聽說了。宰相的交替,對全國都有影響,王珪就任、吳充去職,這兩個消息沒幾天就傳到了沈括的耳中了。

他實在不知自己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來,雖然他向吳充投書示好,反被吳充給賣了,但為此公開的幸災樂禍實在不太好,在自家裏樂一樂就可以了,可要是自己感嘆遺憾一番,也未免太做作了些。

而且往深裏去想,這也不算什麽好消息。自己剛剛叛出新黨,天子就利用相位的轉移,向天下昭告他主張新法的心意絕未動搖。從這一件事上,沈括知道,短時間內想再回京城是不可能了。

沈括喝了一杯酒:“連著換了幾個宰相了,朝中政局如同亂麻,說不定介甫相公有可能被天子下詔起復,以穩定朝綱。”

韓岡深深瞥了沈括一眼,嘴角帶著一絲略嫌譏諷的微笑,沒接口。

沈括臉皮紅了一下,很是有些尷尬,話出口後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在王安石離任後,捅了免役法一刀的就是他,而且之前大贊免役法,讓此法推行全國的也是他。沈括嘴張了張,一時間就變得不知該說什麽好,訥訥難言。

韓岡不為已甚,搖了搖頭,嘆道:“現在已經不是熙寧八年了。”

登基已經有十一年了,作為天子,趙頊已經有了足夠的權威來控制朝堂,而國內外眼下還算穩定的局勢,也讓趙頊可以放手調整他的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