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遙觀方城青霞舉(三)(第2/2頁)

韓岡之所以會用筆記小說的形式來撰寫科普書籍,一個是筆記小說在士人中容易傳播,另一個,則是他來自於後世的記憶有很多零碎的科學常識,基本上很難撰寫成某一方面的專著,但作為筆記,體裁卻正巧能與韓岡零碎的記憶配合得上,甚至可以說相得益彰。

從王旖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韓岡的這本還沒有命名的筆記,還是很有些吸引人讀下去的能力的。

她在旁邊翻著,神情專注,連韓岡放下手上的書稿,開始盯著她看,都沒有察覺。

科普性質書籍其實很受歡迎,能多了解一點,與人聊天時也有談資。筆記小說也同樣受人歡迎,同樣是因為能增廣見識。當兩者相互結合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有了吸引力。

韓岡的這本以窗外的一株桂樹起名作《桂窗叢談》的筆記中,分為生物、醫藥、物理、化學、算學、地理等幾個大篇目,將一些科學常識記錄下來,摻入一部分理論,同時與氣學和格物之說聯系在一起。

王旖翻著的正是生物一篇,眼睛盯著稿紙上的細密小字,自言自語的:“螟蛉當真不能變成蜾蠃?”

“螟蛉有子,蜾蠃負之。”韓岡將手上的文稿理了一理,笑了一聲,“詩三百,先聖只是編修而已,也不是沒錯的。”

王旖擡起頭,帶著笑:“官人,你當真挖過土蜂窩?”

蜾蠃俗稱土蜂,韓岡點點頭:“螞蟻窩都挖過,何論土蜂?”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也不是為夫一人,是兩位兄長帶著出去玩的。聽說了蜾蠃,也就是土蜂收螟蛉為義子的故事,就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念的七七四十九遍‘像我、像我’,就一口氣連挖了幾十個土蜂巢。卻發現裏面可不止是有螟蛉,尺蠖、蟋蟀之類的蟲子都有,而且全都是活的,上面還有更細小的蟲子一口口啃著。後來為夫就仔細觀察過,發現這些蟲子都是被土蜂捉來,先用尾上針紮上一記,然後才丟進窩裏。蟲子被蜇了一針後,就如喝了華佗的麻沸散,不能動彈,卻是鮮活的。土蜂幼蟲從卵中孵化出來後,就能有鮮肉吃,不至於因時間而腐壞。”

韓岡說得活靈活現,這些話在他的筆記中也都寫了出來,名人軼事也是世人喜歡看的,編一下也不是多麻煩。

“這也是格物致知?想不到官人小時候就能暗合聖人之道了。了不得啊……”

“去其偽,查其真,這就是格物,只是小時候不知道罷了。聖人說的道理,本就是在尋常處,哪有艱深難懂的?只是不易學而已。”韓岡向妻子說道,“其實這也不是為夫第一個發現,梁時的山中宰相【陶弘景】很早就在書中了寫明了。”

“官人讓人造的水銀鏡,也是從陶通明【陶弘景字通明】的書上得到的啟發吧?”

“不只是他,提到汞能融金化物的有很多書,知道的也有很多人。一方面,汞能融金、融銀,鎏金鎏銀都是用汞——汞這一字,可拆為工和水。水,是指其常溫為液體,而這個工,一個合其音,就是指其可用於工匠之用——其實是一部分得自於道人,一部分得自於匠人。只是匠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道人則是故弄玄虛,用些模棱兩可含含糊糊的話語,來招搖撞騙。”

韓岡還是一貫地看不起釋老兩家,視其為外道。王旖抿嘴一笑,聽著韓岡毫不客氣地說著道家的不是,“這些道人,一心一意地去煉丹,竟沒有一個想到有用於國的。”

“奴家可是感激道士,”王旖的剪水雙瞳望著韓岡,“若是沒有道士,奴家可是遇不上官人了。”

韓岡老臉一紅,他排斥佛道,卻把自己虛構的救命恩人給說進去了。不過這也算不上什麽,“為夫說的是那些只顧煉丹藥的道士,生生浪費了多少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