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廟堂垂衣天宇泰(四)(第2/2頁)

黃庸板著臉,不肯松口。

他本來也有心跟韓岡結交一番。韓岡為了打通襄漢漕運,擴建襄州港口時,沒少請動黃庸。黃庸在其中盡心盡力,花了不少功夫——當然,這也是因為襄漢漕渠是通了天的緣故,否則黃庸就算不找理由將自己摘出去,也不至於那般殷勤。

韓岡派人在新港周圍清理灘塗,焚燒蘆葦蕩,襄州州衙連句質問都沒有。鬧得外面笑話,說州衙裏面不見知州,只見兩個通判。聽到這傳言之後,黃庸倒是跟韓岡冷淡了下來,對於一名望州知州來說,韓岡的大腿還不夠粗,抱上去沒好處的同時,還要承受同僚的攻擊。

監司官和親民官由於工作的緣故,不可能和睦相處。錢糧上的紛爭使轉運司跟地方軍州如同烏眼雞一般互相看不順眼,這樣的情況,以轉運司治所最為嚴重。

在襄州城中,自然也不會例外。兩邊的官員雖算不上針鋒相對,但也是涇渭分明,兩家的官吏甚至連日常去的酒館、青樓,都是不一樣的,盡量不碰面。

所以苦了州衙中一幹低品的選人,他們的日常考績不僅要靠上官來評判,就是轉運司這裏也有評判之權——這就是監司中的“監”字的由來,而且轉官需要的五份薦書中缺了路中監司的那一份,那就別做夢了。而京朝官的身份就不同了,被打壓換個地方做官就是了,就是被人汙蔑,也有自辯的能力。

“韓岡在京西又留不長,指不定過幾天就去了陜西。種諤在鄜延路求著要打西夏,正愁一個幫他們守後路的,韓岡正好跟種家有份交情在。”黃庸雖說已經離開了東京很多年,但故舊在京中人數不少,耳目也靈便,“反正朝堂上沒他的立足之地。就算將種痘法獻上去,皇帝還能賞他一個宰執來做?他才二十七!”

“甘羅還不是十二歲拜相。韓岡若是成親得早,兒子都能跟甘羅一個年紀。”

“甘羅十二歲做太宰,那是形勢迫人。眼下的朝堂中,排著隊眼巴巴地等著被天子擡舉進兩府的不知凡幾。天子手邊又不缺人,哪裏能讓韓岡占上一腳。幾十年後,兩府之中就還有別人站的位置嗎?”

“老爺。現在說的不是小韓學士的前程,而是老爺你的前程和黃家的將來。”黃夫人柔聲勸道:“種痘法只要有效,肯定要推廣於世。天下人都要為此感恩戴德,只要能在其中沾一點光,那就是天大的福德,海深的善慶,遺澤子孫後世。老爺你就不說了,謹哥、諭哥他們兄弟憑著這份情面,任憑到哪個地方,下面士紳還不得恭恭敬敬?”

黃庸還在沉吟著,自家夫人的話,的確讓他動心,但能不能從韓岡手上分到一份,這可是個大問題。平白無故的,韓岡憑什麽將這潑天的功勞分出一份?上門去自討沒趣,這又何必?

見丈夫還是猶豫不定,黃夫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二叔不是就在府中嗎?難得他來訪,眼下這件事,是事關黃家舉族興衰的大事,你不信我這婦道人家,去問問二叔的意見如何?”

黃庸的堂兄弟正好遊學至襄州,眼下就在府裏住著,過兩天就要上京,參加明年的禮部試。

“去問勉仲?”黃庸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的這位叔伯兄弟才學盡有,見識眼光都不差,也就是偏偏在科場中缺些運氣。十四歲就在福建鄉裏通過了解試——要知道在福建考中貢生,比貢生中進士的幾率都小——可他的這位堂弟二十年來,一次次舉試都能拔貢入京,就是與皇榜無緣。否則多上一名進士,在延平鄉裏,他黃家也能更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