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廟堂紛紛策平戎(六)(第2/2頁)

蔡確就是現成的一個好榜樣,當初捅了王安石一刀,現在都是翰林學士了,看樣子不用多久就能晉身兩府。在前途面前,一切都要靠邊站。

“當真會到如此地步?”呂升卿苦著臉。

“以防萬一而已。”呂惠卿盡量想要做出若無其事的態度,但他的表情卻不是這麽說。

嫡親兄長的心情,呂升卿怎麽會看不出來,沉聲問道:“十一哥兄弟幾個怎麽辦?”

呂惠卿想了一陣,道:“如果十一哥他們三個考不上進士,暫時也不要去國子監,等一年再說。”

呂升卿嘆道:“只能暫時如此……但想要學問有所進益,肯定要與別的士子多往來。國子監是繞不過去的。”

“繞不過去就回福建,從福建再考貢生出來。雖說比不上章子厚,但對我呂家子弟來說,進士登科也並非難事。”

“也只能如此了。”呂升卿點頭。

瓜田李下的嫌疑一定不能沾,尤其是手實法推行過程中,呂惠卿得罪了太多官紳,露出一點破綻都會成為致命傷。這樣的情況下,今科幾個應考的族中子弟,能考上進士倒也罷了,若是考不上,又去國子監想混一個下科的貢生資格,肯定會被人拿出來當成彈劾呂惠卿的利器,而且是一擊致命的武器。

“好了……”呂惠卿又站起身,心中煩躁,不想再多說什麽,“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話聲一停,他搖搖頭,現在進入了年節假期,在正旦之前,已經沒有朝會了。呂升卿這樣的普通朝官,可以在家好生休息了。

呂升卿識趣,點頭起身:“小弟先回去歇著了,大哥也早些安歇吧,明天當還是要進宮的。”

呂升卿離開了,呂惠卿卻又坐在書房中。眼下國內國外一片亂,一件件事,都讓人頭疼不已。尤其太學中的事,讓他嗅到一絲危險的感覺,會變成一場大風波也說不定。

躍動的燭光在呂惠卿臉上留下搖晃的陰影。

軍事上支持王珪亦無妨,交換來的,也就是手實法的不受幹擾。但呂惠卿並不指望王珪會在自己陷入彈劾拉上一把,不踩上一腳便已是萬幸。

呂惠卿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兩府中從來都是一個求穩的地方,不要太過突出的人,年紀也好,行事也好,都不能與他人差異太多。就是韓岡,治才在朝中亦是頂尖的,一樣的投閑置散。

王安石推行新法,自身開罪了無數官紳,與多少舊友反目,為天子做到了富國強兵,到頭來照樣是出外,如今不到六十,就已經近似於致仕了。自己不過是要施行一部手實法,就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反倒是王珪這樣的庸人,卻能在朝堂上安居無憂,從無一言違旨,自熙寧初年到現在,一直安安穩穩地坐在東府之中,笑看他人來來去去。只要不做事,就永遠都不會犯錯!

已經不是熙寧初年了,進入元豐之後,天子的心思更是越來越求穩不求變,呂惠卿如何看不明白。

但他學不來王珪,也不能去學。自己的根基建立在新法之上,就不能改弦更張。既然上了這輛車,成了馭車之人,就必須將車子趕下去,即便前方已是懸崖,亦要堅持到底。

步出書房,擡頭向上,仰望星空。半輪明月高掛在幽藍色的天幕上。月亮不見的另一半,不是消失,而是藏在陰影之中。

呂惠卿望著天上的半月,自嘲地在笑。自己也還身處王安石的陰影中,想要擺脫出去,想要做出一番成就,就不能退縮一步,半步亦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