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州聚鐵誤錯鑄(二)

無定河是貫穿橫山山脈的一條重要河流。

源出橫山北麓,上遊由南向北,過了夏州之後又轉向東行,橫穿銀夏之地後,到了銀州方才轉頭向南。渾濁的無定河水切過橫山,在鄜延路境內一路南行,最後注入黃河。

因為貫穿了橫山,無定河河谷便成勾連宋夏兩國的一條重要通道。發生在無定河畔的戰爭,自古以來就沒有停歇過。同時也是因為有著豐沛的水源,無定河河谷不僅僅澆灌了銀夏之地的萬頃農田,同時也是鄜延路的糧倉所在。

故而宋夏兩國,都在這條河上建立了大大小小數以百十計的寨堡。僅有兩三百步周長的寨堡姑且不論,光是八九百步乃至一千步以上的大城,在宋境,有綏德城、羅兀城;而在西夏國中,則是有銀州、石州、夏州、宥州和洪州。

一旦奪占了整條無定河谷,便意味著官軍控制了銀夏之地,將西夏兩大核心地區拿到了其中一半。在過瀚海直取興靈之前,唯一還要費些力氣去攻打的城池,就只剩青白鹽池所在的鹽州城——這是整個銀夏地區,唯一一個不在無定河河谷中的大型據點。

鹽州就在環慶路的正北,緊鄰鄜延路西側的環慶軍只要攻下橫山中位於青崗峽上的要隘蛤蟆寨,穿過橫山後,便是鹽州。

不過環慶路兵馬副總管的高遵裕是不可能放棄靈州這個第一目標,環慶軍只會偏向西北,攻打清遠軍城,一旦翻過橫山,直通靈州的靈州川就在環慶軍的眼前。

“沿著靈州川過瀚海,可比我們容易得多。要搶在環慶軍前面攻下靈州,不是那麽容易。”

“我們既然已經提前出兵,環慶軍肯定忍不住。此時的靈州川水量正豐,春天雪化時候的河水,足以供應環慶軍的飲用需要……我們就只有綠洲。”

“瀚海中的兩處綠洲,得及早派人去奪下來,至少也得追在西賊的身後,不讓他們有機會破壞水源。一旦投了糞尿進去,幾年內綠洲就別想用了。”

“不到絕望的時候,西賊不會毀了綠洲裏的水源。否則就算他們能逃脫一劫,十年內也過不了瀚海了。何況為了防著出意外,太尉還調了十名井匠隨軍,大不了用個兩天開井,人手是不缺的。”

擺在種樸、種師中等幾名年輕將校面前的,不是延州總管府的白虎節堂中的精細沙盤,僅僅是一張粗陋的地圖而已。但圍著這張地圖,幾名年輕的將才卻議論得熱火朝天。

鄜延路的提前出兵,不但讓東京城中措手不及,同時也給了黨項人當頭一棒。遍及緣邊五路的細作,讓西夏高層把握到了宋軍預定出兵的時機,卻也因此被種諤陰了一著。

順利進兵,使得鄜延路出征的每一位將校,現在都是很輕松的模樣。

出兵半月,鄜延路的精銳跟隨著種諤的將旗一路過關斬將,沿著無定河河谷殺奔過去。

在預先安插的內奸的幫助下,鄜延軍只付出兩百人的微小代價,便突破橫山後的第一個關口,奪下了銀州城。

攻破了銀州之後,種諤並沒有急著沿著無定河向西攻打石州、夏州,而是反攻向東北方的彌陀洞。那裏是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治所所在,駐紮了一萬多西賊。不能將左廂神勇軍司給打掉,想再向西,就會有被截斷後路的危險。

而且左廂神勇軍司就像一個楔子,釘在鄜延路和河東之間,堵住了勾連兩路的北線道路,使得雙方溝通不便,如果要傳遞消息,至少得向南繞行百裏。想要河東和鄜延合兵一處,這根楔子就必須拔掉。

攻擊彌陀洞是鄜延軍出征後的第一場難關。得到銀州陷落的消息之後,彌陀洞的守將立刻提高了防禦等級。等到鄜延軍抵達彌陀洞城下,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擁有近萬名守軍的堅固城壘。

不過宋軍提前來襲,使得彌陀洞中守軍的士氣正是低落的時候。只要稍通軍事就能知道,想要攻下這座城市,這是最好的時機。一旦攻城不克,頓兵城下,守軍的士氣就會回升。

為了用最快的速度攻下這座城池,種諤派出了從鄜延路五萬多禁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僅有一個指揮的選鋒軍作為攻城的尖刀,又親自站到了城下擊鼓助威。

一方士氣正盛,一方士氣低落,加上種諤早已準備好了長梯,又用數千張神臂弓為選鋒軍清洗城頭守軍。一座讓河東、鄜延兩路興嘆數十年的堅城竟然一鼓而破。當守將領軍逃離時,送給鄜延軍的斬首功已經多達兩千,加上傷兵,縱然種諤無法分兵去追擊,左廂神勇軍司的這一支精銳騎兵,已經喪失了絕大多數的戰鬥能力。

穩定了後路,確保了和河東路的聯系,接下來沿無定河向西的行動便是順理成章。到了今天,種諤已經站在了石州城頭,而為數八千人的前鋒已經攻下了夏州城外的鐵冶務,是一個擁兵數百的小據點,即是出產鐵器的工坊,也是夏州的外圍防線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