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卻慚橫刀問戎昭(二十)(第2/2頁)

至於戰馬的事,韓岡很通情達理:“被搶了戰馬,那還真是沒辦法。四百多人列陣,要想守住八百匹馬,幾乎是不可能的。只被搶了一半去,也算是運氣。”

“但那畢竟是戰馬!”李憲著重強調,大宋可是不缺人,只缺馬,“種樸作戰不力的罪名肯定是逃不掉的。”

韓岡不太喜歡這樣的觀點,人比馬更重要,上過陣的老兵更是如此。種樸麾下能以步弓抵擋騎兵,那都是能派上大用的精銳了。

“另一個指揮呢?”韓岡轉過去問道。

“另一個指揮據聞是正面與敵軍交鋒。總數兩百多的傷亡,有七成是他們的。”

韓岡聞言嘆了口氣,官軍的騎兵還是用來當斥候好了。與黨項的鐵鷂子鬥一鬥還沒問題,遇上真正的強敵,依然差得遠。想破北方的騎兵,從步兵上挖掘潛力吧。

“阻蔔出動援助西夏的兵力,應當是在一萬上下。”所謂有識之士,所見略同,李憲的看法與韓岡差不多,“不可能再多了,黨項人支撐不起太多的援軍。多了反而會生亂。如果要向朝廷證明遼國對西夏的支持,有一萬阻蔔人也已經足夠。而出現的僅僅是阻蔔人的話,日後耶律乙辛推個幹幹凈凈,朝廷也沒辦法。”

韓岡搖頭,笑了笑,“耶律乙辛本也沒有打算隱瞞什麽。只要有個借口,我們這邊的朝堂上,誰也不敢主動撕毀澶淵之盟。”

耶律乙辛的確不簡單,遼人一向善於趁火打劫,而他做得尤為出色。前些年的代北邊界之爭,已經表現出了他過人的眼力和手段。眼下插手宋夏兩國的國運之爭,在他的眼中,除了唇亡齒寒的原因外,更多的還是想利用壓榨大宋的成果,來鞏固自己在國中的地位。如果當真給他成功了,過一兩年,遼國多半就要換上一名新君——不會是父祖兩代四口,都死在耶律乙辛手中的耶律延禧。

如果西夏兵敗,官軍占了銀夏,還要防著耶律乙辛直接出兵占據興靈。若是官軍敗了,多半會被他逼著放棄橫山北側,甚至更多的土地。

這樣的局面,還是天子和宰輔們送給他的。

賭徒賭輸了之後,總會想翻本。他們的想法,韓岡無法理解,但他見得多了。天子既然選擇了繼續他的賭博,那麽壓上去的賭注被對家吃掉,也沒什麽好驚訝。

“龍圖好像是一點也不在意。”

待李憲告辭離開,黃裳便忍不住出言試探韓岡。他覺得韓岡的養氣功夫著實讓人佩服,阻蔔人已經斷了鹽州的援兵通道了,怎麽之前的焦急現在卻一點不見了?

韓岡端了杯茶水,不緊不慢地喝著,“事已至此,還有必要心急上火嗎?”

黃裳臉色一白,想不到韓岡已經是認命了。

韓岡慢吞吞地說道:“徐禧守不住鹽州的結果,也不過是契丹人逞威風而已。當年是元昊領軍來攻,連著三次全軍覆沒,也不過給契丹人訛去了二十萬歲幣。如今只是攻夏不克,遠比當年的情況要強上不少,能給契丹占多少便宜去?”

若是官軍能守住鹽州,那是最好。對韓岡來說,讓呂惠卿、徐禧得意去也無所謂,至少西夏滅亡定了。可若是守不住鹽州,只要能退保銀州、夏州,接下去不過是就是暫時換回守勢而已,對遼國的戰爭訛詐也不用害怕,最多也不過是一些邊境的沖突,整體上依然是屬於外交的範疇。

在韓岡的理解中,所謂的外交,不就是扯皮?雙方就各自的利益討價還價罷了。

“我就不信,耶律乙辛當真敢撕毀澶淵之盟!當年承天太後能打到黃河邊,這一次,我讓他的西京道都丟掉!”

黃裳聽韓岡如此強硬地說著。但在韓岡的臉上,他卻發現了深深的遺憾。

黃裳心中不禁感慨起來,金玉良言被天子置之腦後,如棄土石,而一幹禍國殃民的激進之策,卻成了金玉良言,落到如今這樣的結果,難道不該悔恨沒有聽從韓岡、郭逵這樣老於兵事的臣子的建議?

也難怪韓岡會遺憾。黃裳想著,換做自己,早就心灰意冷,請郡去南方佳處休養了。才不會來河東煩心,為天子和一幹國蠹收拾殘局。

韓岡靜靜地喝著茶,他私心裏的確很是遺憾。

可惜自己是坐在太原府中,無法親眼看見趙頊和呂惠卿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這當真是讓人十萬分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