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自是功成藏劍履(二)(第2/2頁)

不論是否是偏近新黨,禦史們皆是將韓岡視為眼中釘。一夜之間,韓岡成了眾矢之的。到了明天,彈劾韓岡的將會更多,就是李定他自己,如果不能順水推舟,很有可能就會被盯著自己位置的某人,以不言韓岡之罪的罪名給彈劾了。

禦史中丞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監察禦史們彈劾的方向,卻無權幹涉或是阻止他們的彈劾,否則,禦史中丞也將成為被彈劾的對象。李定不想開罪韓岡,但他也無法阻止下面的禦史將韓岡視為眼中釘,何況他因為在清議中名聲不佳,對下面的禦史,也管束不住。

李定滿是感觸地嘆了一聲。

穩定了河東局勢,又奪取了葭蘆川大捷,韓岡在河東路經略使的任上已經是功德圓滿。之後收復勝州的舉動,根本是畫蛇添足,落到人人喊打,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就不知道偏殿中,正在議論此事的天子,打算如何處置他了。

但李定想錯了,此時的偏殿,還沒有說到對韓岡的處置。對病逝的太皇太後,需要討論敲定的事,一樁接著一樁,還沒有空出來針對韓岡。

趙頊聽著臣子們報告太皇太後的後事準備,卻是神思不屬。

在真正的祖父母甚至母親那裏,都沒有得到的親情,剛剛去世的太皇太後給了他。每逢他處置政事過晚,太皇太後必然會親自來探問,若飲食為此耽擱,更會親自遣人安排,如此十余年,都沒有例外過。

登基後不久,他身穿金甲,跑去太皇太後面前炫耀的那一幕,在記憶中猶如昨日剛剛發生過的一般清晰。但委婉勸誡他天子身穿甲胄非是國家吉兆、社稷之福的太皇太後,如今已經不在人世。日後想再向長輩炫耀自己的成績,難道還能去一向對自己冷淡的母親那裏?

“太皇太後令旨一向稱為聖旨,這園陵亦當可稱山陵。”

趙頊突然間開口,正在讀著剛剛撰寫好的哀冊的蔡確一下都愣住了。

幾名宰輔面面相覷,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太皇太後的陵寢儀制,應當名為園陵,其制度依照昭憲、明德兩位皇太後的舊例。可趙頊卻偏偏要改為天子才能用的山陵。

不過天子一貫最親近太皇太後,要怎麽做還不是他一句話?太皇太後素日禮儀,比之天子,也僅是不鳴鞭。又有據傳身穿天子冕服下葬的章獻明肅劉後在前,也便沒人願意出來觸天子的黴頭。

“誠如陛下之言。”蔡確當先說道,“既如此園陵諸使當易名為山陵。園陵使,可由參知政事任職。而山陵使,當改由宰臣擔任。”

“一切皆可比照山陵儀制。”趙頊道。

“那當以宰相為大行太皇太後山陵使,判太常寺為禮儀使,禦史中丞為儀仗使,知開封府為橋道頓遞使,翰林學士一人為鹵簿使,諸事各歸有司。”

呂惠卿冷眼看了一下很會搶風頭的新任參知政事。

因為伐夏之役並非慘敗的結局,遼人的偷襲為一力主戰的王珪解了圍,可以坐看他呂惠卿被人圍攻。半個月前,蔡確升任參知政事。這個偏向新黨的任命,很可能就是天子放棄自家的征兆。只是太皇太後新近大行,使得朝廷政局暫時不便有所更替。

也許等朝中這一番事了,就該輪到自己離開京城了。

“曹評還沒有回來?”趙頊突然又問道。

這一次是元絳搶前一步:“已經遣河北沿邊安撫副使劉琯去替換他,不日便可返京。”

太皇太後曹氏上仙,曹家的子弟都要入宮奉禮。其余子侄皆在京中,唯有侄兒曹評一人擔任國信副使,隨隊前往遼國。他是宋夏開戰後的第二批使遼使節,當第一批使節因遼人出兵吞並興靈而奉旨回返後,他們是趙頊認命之後,派去與遼人商議西北國界的使節。

只不過說是商議,可誰也不指望能從契丹人那裏占到什麽便宜。曹評這個宗親趁機出去占個光,混個資歷,也沒人在乎。

當年念茲在茲的觀兵興靈,到了今天,西夏終於是滅亡了。只是觀兵興靈的初衷卻沒有達到。長久的和平讓人忘記了契丹依然是吃人的狼,這一回的教訓刻骨銘心。

趙頊點了點頭,國信使、國信副使是誰都無所謂,別丟朝廷臉就行了。過了一陣,他突然又問道:“今天禦史台八禦史共上本,彈劾河東安撫使韓岡貪功好殺,禦下無方。不知諸卿如何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