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自是功成藏劍履(四)(第2/2頁)

元隨下去後不久便回來了,向蔡京稟報:“直史,是河東捷報,剛剛從前街上飛捷而過,說是官軍在勝州大敗遼人。”

“遼人?!”強淵明驚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怎麽跟遼人動了手?”

蔡京也坐不住了,“速去通進銀台司打探詳情!”

……

“你們先下去吧!”章惇剛進屬於他的庭院,就把院中的從人全都趕了出去。在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人的公廳中坐下,章惇便長籲短嘆起來。

章惇這兩天脾氣見長,讓衙中屬吏都不敢接近。不僅是為韓岡無罪而受責,更有兔死狐悲的危機感。

蔡確出的主意看似是幫韓岡,其實就是硬生生坐實韓岡的罪名。天子密詔降罪,難道他還能公開上表反駁天子的話?只能捏著鼻子認下,或者就是幹脆辭官。

而且更大的問題是天子的態度。韓岡在官場中十年了,不論是什麽人,只要在官場中久了,肯定少不了過錯,就是他本人沒錯,親朋故舊總能挑出錯來。現在天子擺明了不保韓岡,那麽從韓岡身上、從他的親朋故舊身上,都是能挑出刺來。

鋪開信紙,就著映進西窗中的余暉,章惇提筆給韓岡寫信。

天子想要打壓韓岡,這一點,相信韓岡本人也知道,既然如此,怎麽能給天子這個機會?

韓岡就是太糊塗!

章惇一貫的提筆萬言,一邊寫字,一邊分心到韓岡身上。

不論韓岡存了什麽想法,都沒必要拿著自己的前途為國家去消弭可能存在的禍患。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做不得,也不看看官家領不領情!

危身奉上是為忠,但韓岡的危身奉上,不但給了人攻擊的把柄,壞了自己的名聲,還得不到天子的認同。

公而忘私、國而忘家也不是這麽做的。

章惇只想嘆氣。當年在廣西,與韓岡共事的時候,也從來都沒見他犯這樣的錯,怎麽如今換到了河東,就變得這般糊塗起來,當真讓人覺得納悶……

給韓岡寫信的筆突然間停了下來,章惇疑惑地擡起頭,他越是深思,便越是覺得這件事做得不像是韓岡的手筆。作風也不像是韓岡的為人。

莫不是在自汙吧?章惇突然想到。但隨即又給他自己否定了,韓岡的直脾氣,可不會如此。而且他有心光耀儒門氣學,更不會讓自己的身上占到難以洗脫的汙點。

韓岡的品性算是剛正,但從來不是殞身而不恤的性子。以他的才智,就是再糊塗,也不會將自己往火坑裏推。身為天下知名的儒者,主張凡事秉仁心,尊禮法,執中道。以中正之道明體達用,眼下的情況卻是他走了極端。

難道河東前線有什麽事沒有報上來?

章惇疑惑著,想著是不是派人去河東走一趟。親眼看一看韓岡是不是故意這麽做。

“樞密,樞密。”來自耳畔急促的呼喚,讓章惇回過神來。

“什麽事?”章惇帶著被打擾的怒意。

“樞密,河東路經略司露布飛捷入京師,說是大勝遼人!”

遼人……還大勝?

章惇愣然片刻,忽又失聲笑了起來。笑聲漸漸變大,讓下面的官吏一頭霧水。

抓住了遼人不甘吃虧的性子,硬是借由此事,甚至還順便將邊防城寨給修建了起來,還不驚擾邊境的百姓。如此治政、謀算、用兵,便是朝堂中,也是一等一的水平。

遼人犯界,黑山黨項乘勢作亂,河東軍一番苦戰,斬首數千,讓遼軍慘敗而歸。這件事不就證明了之前韓岡對黑山黨項的屠戮乃是先見之明?如此一來,朝廷如何還能以殺良之名,治罪於他,乃至河東軍上下?

縱然與遼國之間還有一份澶淵之盟,韓岡將捷報一路宣揚說起來並不合適,但從他和河東軍的角度講,越是宣揚得廣,那就越是安全。

在韓岡新近送來的捷報面前,剛剛做出的決議,已經成了一個笑話。禦史台對韓岡的彈劾,韓岡可以一句句地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