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土中骨石千載迷(十一)(第2/2頁)

與韓岡對飲了一杯燙過的燒刀子,韓縝嘆著滿口的酒氣:“眼見著就要入冬了,今年又是南郊之年,上上下下都是忙得腳不沾地,要不是開封府今天終於將圜丘和青城行宮給修好了,也沒有個空閑。”

“尚幸太常寺中倒是清閑。”

見韓縝不忙著進入正題,韓岡也不急,笑著飲酒吃菜,韓縝家菜肴的口味還當真不錯。嚴素心和家裏的廚子雖然也不差,但還是比不上豪門家宅裏面的名廚。

“太常寺不涉禮制,也就本朝如此。縣令不在縣,刺史不在州,六部九寺沒一個實職。這官制亂得跟一團麻似的。”

“不是有傳言說朝廷要改制嗎?”韓岡道,“若真能正本清源,倒也是不錯。”

“那樣的話,玉昆你這個太常寺可就要忙起來了。”

“那還是不要改的好。”韓岡哈哈笑道,“清貴的差事可是難找得很。”

韓縝也笑了起來,斟滿酒又與韓岡對飲了一杯。

韓岡放下酒杯:“對了,聽說這一次南郊,家嶽要改國轉封了?”

國之大事,在戎在祀。封贈群臣,賞賜諸軍,大赦天下,這些都是應有之事。參加國家最高一級的祭典,也是一份功勞。若是到年底的時候,韓岡還能在京城中,照樣能夠得以受賞。

早半年前,韓岡就聽說朝廷準備在今年冬至的郊天大典時,給幾名重臣晉爵封國,已經封國公的則改國轉封,其中就包括王安石。

“當然。”韓縝欣然回答:“介甫的舒國公做了多年,也到了轉封的時候。”

“是否是晉封荊國公?”

“玉昆也聽說了?”韓縝帶著酒意笑道,“這宮中真的是跟漁網一樣,滿是洞,什麽樣的消息都保不住。”

韓岡沒有笑,形容冷峻:“這是太常禮院的意思,還是政事堂的意思?”

韓縝一愣,“玉昆此言何意?”

王安石的舒國公已經做了很久了,晉升一級也是好事,但從舒國公轉封荊國公可就不是什麽好詞了。

“詩雲:‘蠢爾蠻荊,大邦為仇’。不過荊國公倒也不是惡稱,可是從舒國公晉封荊國公就不一樣了。”

韓縝算是聽明白了韓岡想說什麽,微微皺起眉頭:“玉昆想說的可是‘戎狄是膺,荊舒是懲’?”

韓岡點點頭,《詩經》中這一句,不用解釋,只看字面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辭。單純的舒國公或荊國公,並沒有什麽關系,但合在一起,免不了要惹人聯想了。

韓縝沉吟了一下,“……玉昆,你覺得令嶽是在意這等事的人嗎?”

“所以身為晚輩,就不能坐視不理。”韓岡坐直了身子,正色對韓縝道:“想來天子為家嶽改國,乃是褒獎之意。而以荊國公替舒國公,豈不是壞了天子的一片心意。”

王安石轉封荊國公,韓岡不知這個消息傳到王安石那裏,他究竟是什麽心情?或許真如韓縝所說,根本不會在意。

只是韓岡對王安石有一份敬意,在變法上能堅持到底,國家昌盛的功勞就在王安石身上,怎麽也不能看著他為國為民一番操勞之後,還要受人羞辱。

即便沒有這一條,就是看在自己的妻子分上,韓岡也不能容忍朝中有人拿封爵來諷刺,學派上的爭鬥歸爭鬥,但他可不想這個爭鬥延伸到親戚關系中。而且韓岡正需要一個機會,向外界表明這個態度。

韓縝沉默了有好半晌,最終還是點頭道:“明日我會跟王禹玉和蔡持正商議此事,會給玉昆你一個交代的。”

韓岡舉杯感謝,韓縝又立刻回敬,來回幾次之後,氣氛稍稍熱烈了起來。只是今夜的酒席上,韓縝卻沒有提一個字他宴請韓岡的本意。

但不說話這件事上,也能讓韓岡明白了韓縝請客究竟是怎麽回事,到底是不是某人在背後指使。韓岡無意將矛盾表面化,甚至有彌補裂痕的意思,不過他需要氣學能繼續發揚光大,則是必要的前提條件,如果不能滿足,他不介意與新學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