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舒心放意行所願(上)(第2/3頁)

韓岡暗自嘖了一下嘴,比起這等成了精的老滑頭,自家還有得磨煉。

坐在床榻邊的向皇後這時候起身,端端正正地面對著朝堂上地位最高的一眾臣子:“方才韓學士有言,陜西耀州,河北祁州,有兩座藥王祠靈驗非常,若有至親去祈福,或有奇效。敢問呂宮保,不知這兩位至親是該去還是不該去?”

寢殿內頓時靜了。

“好手段!”章惇喃喃低語。

蔡確和韓縝也立刻擡眼望向韓岡,眼裏只有震驚。

三人都是人精,一下便想得通透。

呂公著也是氣焰一收,一下就怔住了。看看趙顥,又看看韓岡,難以置信地再轉回來:“難道太後……”

“長輩的過錯,做晚輩的怎麽敢說?”向皇後態度強硬。

在內有丈夫的支持,在外又有幾名宰執和韓岡等重臣輔佐,而且還抓著太後和雍王的把柄,一下就變得底氣十足。

呂公著低下了頭:“臣無話可說。”

他前面縱然已經服軟,只是要維持一下體面,但他決然沒想到,事情的性質會這麽嚴重。

若皇後所言為實。這件事如果傳出去,沒人能說天子半句不是,而都會指責太後不識大體,雍王有不軌之心。以太後和雍王的今夜表現,王珪用武姜和共叔段來比喻,並沒有太多不合適的地方。

眼角的余光只能看到韓岡的腳尖,呂公著心頭憋得發慌。眼下的一切全都是這個灌園小兒帶來的結果。

以呂公著的才智,就算只有向皇後的幾句話,也能想明白是怎麽回事。

同樣的話由不同的人來說,得到的結果是不一樣的。如果是自己私底下勸說,縱然艱難一點,但使太後點頭同意,讓兩位親王出外為天子祈福,還是可以做到的。可這話換成是韓岡開口,那麽聽在高太後的耳朵裏,就只有四個字——包藏禍心。

呂公著自問,換做是自己心裏面也要打鼓。難道韓岡的打算就只是讓人出京嗎?一路上就不會做手腳?就算天子不做,也會有人想為天子分憂!

但這番心思如何能公諸於眾,如何能取信於世人?人們只會說高太後太偏心,想趁長子重病,讓最喜歡的次子占據皇位。當士林清議和民心全都在天子和皇後一邊,那麽太後、雍王無論如何都翻不了身了。

這個機會是韓岡帶來的,是韓岡讓天子可以理直氣壯地將權同聽政的資格交給皇後,而不用擔心朝堂上的反彈,更不用擔心皇宮內的暗流——人心向背,今夜一過,皇後可以輕而易舉地控制住皇宮內外。

呂公著已是啞口無言。

韓岡自呂公著身上收回了視線。從他的反應上看,朝野上應該不會有反彈了,最多也只會有點雜音。

今夜雖是百轉千折,終究還是有了一個完美的結局。

為什麽要起用舊黨,因為太後將會垂簾。

為什麽要無視多年心血,因為太後將會垂簾。

為什麽要忍辱負重,因為太後將會垂簾。

趙頊之所以拖著殘軀,百般謀算,根子就在太後身上。

只要太後無法垂簾,進而控制朝堂,那麽舊黨無法上台,新法不會被廢,而雍王也只有回家閉門思過的份。

當權力落入皇後手中,太後在宮中的地位將會隨之縮減,皇子的安全更能得到保障。換做是太後垂簾聽政,那麽後宮中,向皇後連站都沒地方站了,至於趙傭,只能將性命托付在太後的心意上。

所以韓岡必須要賭一把。

提議二王出京,與其說是趕人,還不如說是逼趙頊和高太後撕破臉皮。刻意引發高太後的怒火,讓趙頊明白妥協退讓也不會有好結果。

以妥協求團結,而團結不可存。以鬥爭求團結……現在也不需要團結了。

要引發太後的怒火並不難。韓岡一直都清楚,太後恨自己。這並不出奇,若是自家最疼愛的兒子的名聲被人毀了,而且一日一日地被世人嘲笑,韓岡也絕不會輕饒。所以自家說得任何話,落到太後的耳朵裏,都會被扭曲成別有用心的圖謀。

而天子這邊,並不需要趙頊對太後怎麽樣。一邊是韓岡定然被重責,以至獨子性命多半難保,另一邊,不過是頂撞一下母親,又不會傷其性命。孰輕孰重,自不用多說。只要趙頊能想得到,只要敢去想,要做出韓岡想要的決定,那是必然的。

只是高太後的反應如此激烈,逼得天子痛下決斷,還是超出了韓岡的預計。甚至讓他暗暗心驚,高太後藏在心中的恨意不知積累了多少,恐怕已經將自己視若仇讎,一旦由她垂簾,結果當真堪憂。

幸好賭了這一把,也幸好對手是個更年期的老太太。

結局近乎完美,韓岡的思緒已經飛到了明天……應該是今天的早朝上。

宰執齊齊入宮的消息肯定是傳開了,呂公著被封太子太保的消息也定然保密不了,但具體細節卻不會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