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八)(第2/2頁)

向皇後胸口起伏,怒瞪著身前的宋用臣。

這是當年高太後和英宗關系緊張,英宗抱怨說高太後待其無恩,韓琦勸英宗皇帝的話。宋用臣現在說出來,就是要向皇後以舊事為鑒,縱然太後偏心不慈,也不要讓還在病榻上的天子,落得個跟英宗一樣忘恩負義的名聲。

宋用臣苦口婆心地勸諫,向皇後心中對高太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點,但對雍王的恨意卻又立刻湧了上來:“一個閹人都知道忠義,貴為親王卻還不知道!”

宋用臣跪在地上,對向皇後給自己的評價,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

“聖人,聖人,官家醒了。”在寢殿中服侍天子的小黃門跑了出來,急聲稟報於向皇後。

“官家醒了?”

向皇後尤帶著幾分欣喜。趙頊僅僅是因為疲累才睡著了,但中風後的睡眠,誰也不敢保證病人會不會就此一睡不醒。

坐到床榻邊,先服侍過趙頊喝了藥湯和稀粥。面對著睜著眼睛的趙頊,向皇後將今天發生的幾樁要事,很是簡省地做了稟報。

“三叔剛剛上書了,願意出京為官家祈福。奴家安排了藍元震帶上一個指揮的天武軍和禦龍弓箭直,一路護衛他去河北。”

“六哥兒回去後就在抄寫金剛經,說是要為官家求平安。”

“王相公已經接了平章軍國重事的制誥,明天就能上朝了。”

“保慈宮那邊,奴家方才讓蜀國去作陪了,還請官家放心。”

“雍王回府後就突發心疾,病狂了,脫了衣服在院中跑。”

“韓學士不敢讓醫官用藥,只敢讓雍王靜養。怕出了事,累了官家的名聲。”

向皇後絮絮叨叨,說話也不是很有條理,趙頊靜靜地聽著。只在聽到趙顥病狂的時候,眼神才波動了一下,其他時候,都是平靜得近乎毫無知覺一般。

不過到了最後,向皇後也沒有提起給韓岡學士之封的話題,只是問道:“官家,還有什麽吩咐。”

趙頊停了半天,方才眨了眨眼,示意並沒有吩咐。

“奴家知道了。”向皇後起身,屈膝福了一福。

趙頊垂下眼皮,甚至有些冷漠。

趙頊和向皇後之間的微妙,站在後面的宋用臣盡收眼底。心道官家終究還是舍不得他的位置。

英宗垂危時,用宰輔之議,立趙頊為皇太子,卻因此而泫然下淚。文彥博退下後,就對韓琦道:“可見陛下神色?人生至此,雖父子亦不能無動於衷。”韓琦則道:“國事當如此,可奈何!”

之後韓琦還說過縱使英宗病愈,也只能為太上皇的話。這兩件事很快就被有心人傳到趙頊耳中,趙頊由此而對定策元勛的韓琦甚是冷淡,自其出外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招他入京任職的念頭。

在帝位面前,就算是以父子之親,夫妻之情,也抵不過那控制億萬生民的權柄。

……

“二大王瘋了,三大王出外。這變得可真快?”

“都是皇後垂簾了,留京就得發瘋,不想發瘋就不能留京。”

“別亂說。幾名宰執都在場,若不是太後真的犯了眾怒,天子也不可能跳過太後,然後讓皇後垂簾的。”

“太後又不能出宮。宮中全由皇後控制。誰知道是真是假。”

“舅姑尚在,新婦卻出面管家的例子,世間還少嗎?所謂子承父業。延安郡王為皇太子,不正是合乎人情?”

時局變化得太快了,從天子發病,到現在皇後垂簾,局勢就像天穹上被狂風卷動的層雲,倏忽間變得面目全非。

但在世人的心目中終究還是有幾分疑問的。並不因為皇後和兩府諸公的身份,或是韓岡的權威,而稍稍平息。但也幸好只有幾分疑問,若不是韓岡的名聲具結作保,市井中的謠言就不會這麽平靜了。

韓岡對這些謠言根本沒去打聽,他自離開城南驛後就直接回家。

趙傭要侍疾,當然還不能開課。再過幾天就是臘月,就是正常的書院也會放假了,資善堂放假的時間更長一點,基本上要等到開春後。

但這僅僅是京城,當天子重病垂危的消息離開京城,天下也會隨之震動。

冬至後的第二天黃昏,一騎快馬奔進了洛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