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二十七)(第2/3頁)

南人不可為宰相,世傳是太祖皇帝所說。而寇準知貢舉,據傳也曾經將南方士子大加刪落,還說又奪南人一狀元。到了王安石主持變法,司馬光好像也拿他的籍貫說過事。而起新舊兩黨中,籍貫之分也十分明顯。北人多舊黨,南人則多隸新黨。

眼下兩府之中,天子大用新黨,所以南人成了主流。章惇福建人,呂惠卿福建人,蔡確福建人,王安石江西人,曾布江西人,薛向、郭逵是另類可以不計,韓縝倒是河北的,有名的靈壽韓,可他眼下就是孤家寡人一個。

若是按照這一張名單定下了兩府人事,再加一個福建籍的蘇頌,兩府之中北方人的比例的確是低過頭了,而福建籍的宰執數目也未免太高了一點。

那麽再接下來,就不再是新舊黨爭,而是南北之爭了。情況反而會比之前更麻煩,天子穩定朝綱的心意也不可能達成。

不能身登兩府,蘇頌卻毫無芥蒂地對韓岡笑道,“所以愚兄不可能入兩府,之前也沒有提鄉貫淮南滁州的張璪,但玉昆,你可是北人啊。”

韓岡現籍關西,祖籍京東,當然是標準的北方人,但他不願意湊熱鬧,搖搖頭,繼續喝酒吃菜。

蘇頌卻道:“不管玉昆你願與不願,只看你的身份、籍貫,天子不會落下你。”

“為什麽不可能是韓子華【韓絳】替代?”

“說不定真的會有他。你一個,再加韓子華,就算韓玉汝不得不離開,也說得過去了。”蘇頌看著手上的酒杯,“新舊兩黨處置完畢,現在天子應該想到籍貫了。”

要想平衡南北,必然要有個北人宰相。韓縝的政治傾向並不是新黨,他是不可能被提到宰相位置上的,那只會讓他成為眾矢之的,根本坐不穩位置。維持現在的參知政事已經很勉強了。而韓絳現在卻成了最合適的人選。而韓岡身份特殊,還是太子師,宰相之位不可能給他,可做參知政事或是樞密副使也能有足夠的影響力。

小半刻後,拜韓絳為宰相的詔書出來了,而韓岡為樞密副使的詔書也只隔了兩刻鐘。

一切盡如所料。

“糟了,家裏沒人啊,別糊裏糊塗地接下來。”韓岡雖是這麽說,身子卻動也沒動,倒是開玩笑的意思居多。

蘇頌也沒催韓岡,這本來就是笑話,“拜除的詔書當會留到了明天的官衙中宣讀。”

但片刻之後,韓岡和蘇頌都跳了起來。石得一竟然背著個黃綾包裹帶著十幾名班直,找到了西十字大街橫巷裏這間不起眼的小酒店中來。

“好個皇城司!”韓岡和蘇頌的眼神中隱隱閃過怒意。連重臣都敢派人跟蹤,改日揪住幾個不長眼的,好好敲打一番!

但現在兩人都不可能發作,只能出店到了院子裏,小小的院落擠滿了韓岡和蘇頌的隨從,根本就不是受詔的地方。

幸而拜除執政,不可能在小酒店裏完成。石得一先滿臉堆笑的向韓岡道了喜,然後就催促他快快回府接詔。韓岡搖頭,辭而不受,三句兩句就將石得一打發走了。

石得一走時倒也不以為意,宰執的任命,受命者肯定是要做作一番的。

一名受清涼傘的相公差點就在他家的院子裏接了詔,躲在廚房裏的店主一家已經有人嚇得昏過去了。韓家的一名元隨不耐煩,過去潑了兩瓢涼水將他弄醒,讓人繼續上菜。

韓岡和蘇頌重新坐定下來,蘇頌笑問道:“玉昆,你現在還不想做嗎?”

“我可不湊熱鬧!”韓岡搖搖頭,他堅持著。

但接下來的消息讓他眉頭皺了起來。

或許是感受到了韓岡拒絕時的決絕,新一份詔書出來了,卻不是有關兩府的——程顥為資善堂說書,王安石為資善堂翊善。

說書和翊善都是資善堂的講讀官,與韓岡同為太子師。這兩人,一個與韓岡有半師之誼,一個更是韓岡的嶽父,平章軍國重事。無論哪一個,都能在資善堂裏壓韓岡一頭。

韓岡嘆了一聲,天子終究還是要壓著自己。

“玉昆,樞密副使,你還不接嗎?”蘇頌語氣沉沉地說道。

一抹嘲諷的笑意浮現在韓岡臉上:“天子以為小弟不擔任樞密副使,就壓不下新學洛學嗎?”他的眼神轉利,“若說新學、洛學,乃至其他學派,都是師長建個房子,然後學生們在裏面疊床架鋪。但氣學不同,是一代更勝一代,後人學習前人經驗,改正前人的錯誤,一步步向前。哪個能走得更遠,站得更高,還用說嗎?!”

對韓岡而言,《自然》期刊的意義,可比樞密副使重要得多,在剛起步時,他並不打算分心。何況一張清涼傘乃是自家物,遲早到手,有必要向皇帝低這個頭?

不幹就是不幹!

而且皇帝的算盤,可不一定打得響。有些事,不是他把握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