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五)

一個多時辰的崇政殿議事,將應對遼人的方略大體確定了下來。

基本上都是依照韓岡的提議。西北的防務交給陜西宣撫司來負責,連便宜行事的權力也一並給了呂惠卿。而去拜訪耶律乙辛的使團,要等一等溥樂城的消息,十天八天之內沒有城破的消息傳來,那麽就可以出發了——出發前的準備其實也需要這麽長的時間。

對河東、河北加強守備的再一次強調,兩府也達成了共識,詔令明日就會發出去。相信前後兩份詔令接連頒布,邊州守將們不會有人敢於懈怠。

商議已畢,各人公廨中還有一堆事要處理,恭送了向皇後,便各自離殿。

韓岡與章惇、薛向走在一起。殿外的廊道上,宰相參政和樞密使們隔得有些遠,東府、西府看起來就有點涇渭分明的架勢了。

薛向跟章惇說了兩句之後,轉過來就又跟韓岡道,“宿州那邊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這兩天,發運司就會將劄子遞上來。到時候,可就要勞煩玉昆了。”

“此乃韓岡分內事,子正兄盡管放心。”韓岡再一次申明自己的立場,讓薛向放心。

薛向點點頭,腳步隨即快了一點,讓出了韓岡和章惇討論的空間。

見薛向離得稍遠,章惇就側頭對韓岡道:“薛子正可是一心想要將這件事做成。”

韓岡笑道:“現在也沒別的事值得他上心了……也最好多用些心,東府那邊可不會那麽容易就松口。”

修築軌道一事,當然不會由薛向先行提出,而是會先安排一名六路發運司的官員請求修築宿州至京城的軌道。之後才會引動了薛向出面。韓岡和章惇的支持,更是得在薛向表態之後。

絕大多數有關政策政令的提案,基本上都是這個模式,從地方傳到中央,從底層推到高層。除非是一些重要的人事、國策,一般來說,很少會一開始就由宰輔提出來。這樣意圖性太強,也會少了許多討價還價的余地。

現在聽薛向的口氣,差不多就該安排好了。過幾日下面報上來,就要在崇政殿中與東府商議。只是這件事,若沒有韓岡的全力支持,只憑章惇、薛向,再加上一個不管事的王安石,通過的幾率著實不算大。

六路發運司屬於中書門下管轄,薛向以樞密副使的身份插手其中,等於是侵犯職權,東府的三位宰執——過幾天還要加上一個曾布——將奏報直接丟進廢紙堆裏那是理所當然。熙寧初年,種諤奉天子密詔招降嵬名山,奪取綏德城,樞密院就因為整件事沒有通過院中批準,便一力主張將綏德城還回去,同時還將種諤和居中傳遞密詔的高遵裕一體治罪,硬是貶去了南方。連天子侵犯職權都容忍不了,何況平起平坐的同僚?

接下來的日子裏面,薛向還不知要向東府妥協些什麽,喪權辱國的條約必然是要一個接一個簽。不過他在兩府也沒多長時間了,不趁此時揮霍一下手上的權力,日後還真的不會有太多機會了。

薛向的事說說也就罷了,畢竟不是眼下的重心,“關西那邊的事,不知玉昆你怎麽看?”

“一切還要看呂吉甫,坐在京城談關西,跟紙上談兵也沒兩樣。”韓岡搖搖頭,“對遼人的挑釁,要堅決回擊,但也不能往大裏打。其中緩急,都要靠呂吉甫來把握。不是件輕松的活計。尤其……”話說到這裏,卻猛地一頓。

“尤其夏帥還是種諤。”章惇將韓岡沒說出口的話補充完整。

“是啊,離得溥樂城最近的偏偏還是種諤。”韓岡苦笑起來,他說的不是距離,而是關系,“種樸被圍溥樂城,不論種諤怎麽喊打喊殺,他都占著人情。只希望呂吉甫能趕得及壓住他。”

當然,章惇和韓岡就算再擔心呂惠卿能不能及時阻止種諤的獨走,也不會想到這時候新任的陜西宣撫使正在肚子裏面罵娘。

雖然在表面上完全看不出呂惠卿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他甚至還能好言好語地撫慰銀夏路派來報信的士兵,道一聲辛苦,然後讓其下去休息。

但鄭希作為跟隨呂惠卿多年的親信門客,能清晰地感受得到,數尺之外從呂惠卿身上傳來的如火如荼的熊熊怒意。

種諤竟然出兵了。

雖然表面上還不能叫做出兵,只是他本人帶著一班親信去鹽州觀察敵情。親生兒子正在被敵軍圍攻,做父親去救援放在什麽地方都能說得過去。何況種諤還沒有調動兵馬,僅僅是本身去鹽州坐鎮。呂惠卿前兩天還被他給迷惑了,反而對種諤能坐鎮鹽州而感到安心。

但今天種諤自鹽州派來的信使,帶來了遼人遊騎在鹽州外圍活動的消息。這可就真正的是圖窮匕見了。

鹽州是除了韋州城之外,離溥樂城最近的一處要地,屯有重兵。遼人遣斥候盯著鹽州那是情理中事,沒派人去才會讓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