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金城可在漢圖中(七)(第2/2頁)

見威勝軍的官員們不再為遼人而惶恐,韓岡也不亂開話題了,輕咳了一聲:“說回正事。遼人這一回南下,攻下河東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意外。否則,就不會在攻下代州後,有近十天的時間沒有南下的動靜,僅僅是劫掠代州鄉間。還有河北,竟然被阻擋在保州、霸州而不能深入,對北虜來說,就是一個失敗。這也是證據。可見其內部並沒有做好開戰的準備,只是為了配合興靈之爭,而不得不倉促發兵。”

韓岡一掃廳中,見人們都在用心聆聽,喝茶潤了潤喉嚨後便繼續說道:“不過對我皇宋來說,雁門關的失陷也同樣猝不及防。朝廷整頓兵馬需要時間,基本上要到半個月之後才能有大批的援軍抵達。在援軍抵達之前,還要靠河東上下一心。”

“樞副放心,威勝軍上下一切遵從樞副之命。”知軍起身,帶著眾僚屬向韓岡表態。

韓岡滿意地點點頭,示意他們都坐下:“再說眼前事。石嶺關日前淪陷,從石嶺關至太原百裏有余,又是谷道,即便占據石嶺關後立刻發兵南下,現在最多也只是前鋒攻到了太原。至於遼軍主力想要進入太原腹地,至少還有兩三天的時間,甚至更久。”

兩三天時間其實也很短暫,只是沒人敢說出口。

“諸位可知遼軍進入太原府後,會先往哪邊走?”韓岡用考官的眼光審視著威勝軍的官員們,“太原四通之地,北虜會先攻何處?”

“是榆次!”其他人還在思考,一名官員卻已經應聲,“北虜入太原後,第一步當是榆次縣!”

這名官員坐在下首處,只比縣丞、縣尉高一點,四十多歲,穿著八九品的青袍,聽口音不是北人。

“你說說為什麽遼人的第一目標為何絕不是威勝軍,而是榆次?”

“榆次是井陘的出口,一旦北虜占據了榆次縣,便能斷了河北和河東的聯系。倘若北虜直接南下,而不顧井陘,卻有被河北軍截斷後路的危險。”

遼軍的動向很容易猜,如果是在沙盤上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不過現在沒地圖、沒沙盤,想要做判斷,就要靠平日的積累了,需要在軍事和地理上有一定的認識。

韓岡甚至有幾分意外,從這個官員的外表上可一點都看不出來,“你是本軍的陳判官吧?”

之前韓岡剛剛住進驛館的時候,趕來求見的威勝軍和銅鞮縣的十余位官員一個個都自報家門,但韓岡哪裏可能全都記下來。只有知軍、通判和知縣記住了。其他人只認了臉和官職,加上一個姓氏。

那官員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回話道:“下官陳豐,今忝為軍判。”

“不是進士出身?”

官員若是有進士資格,自報家門時不會不提,東華門外簪花遊街那是一輩子的榮耀,但這位卻沒有提,應該不是進士。

陳豐話聲頓時磕絆了一下,羞惱地漲紅了臉,進士出身的官員看不起非進士出身,在官場上也是常例,但當著眾人的面,由樞密副使問出來,卻還是傷人得很。很有些勉強地說道:“下官是治平四年明經科出身。”

“十四年了。”明經科雖比不上進士,但在官場上也算是有出身,為官十四年只為一下軍判官,算得上是升得慢了,“應該怎麽做?”

陳豐聞言精神一振,又是喜色上面。韓岡正盯著他看,這一下子對陳豐的看法卻頓時低了三分。忽喜忽憂,這城府心性上差了。

不過陳豐心中的激動遠比臉上表現出來的更勝一籌。他都四十多歲了,還只是一個下軍幕職官,多半一輩子升不上去,至於轉官那根本是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現在一個機會落在了眼前,陳豐怎麽可能不激動。韓岡的幕府對他這一等小官來說,等於是龍門了。只要能跳過去,讓韓岡滿意了,雖不至於立刻就能飛黃騰達,但至少京官朝官還是有很大希望的。

“先要保住太原不失。只要太原城還在,北虜就不能肆無忌憚。”

“如何保住太原?”

“當速招援軍。只要有大軍在外,北虜便不敢隨意攻城。”

“援軍遠來,一時間可派不上用場。”

“……也不必援軍力戰,只要讓遼軍和太原城中知道有援軍就行了。”

陳豐雖不能說是對答如流,但每個問題,他也只是想了一想便能做答,這讓韓岡很滿意,可說是驚喜。

“表字呢?”

“呃。”陳豐一時沒領會過來。

“我是在問軍判你的表字。”

一陣狂喜湧上心頭,陳豐連忙道:“不敢當樞副的垂問,下官草字公滿。至公至正的公。滿招損、謙受益的滿。”

韓岡轉頭對威勝軍知軍道:“我來此倉促,制置使司連架子都沒搭起來。現在身邊缺一個掌機宜文字的,打算將公滿暫借到制置使司中來,不知可否割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