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金城可在漢圖中(二十一)(第2/3頁)

張儉此時已經收拾好心情,不再一驚一乍,必要的城府還是有的。最壞的局面也不過是恢復之前的情況,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何況兩名武夫在前,他也不想太丟文官的臉。

“韓指使似乎不太喜歡佛門啊。”張儉低聲問著折可大,他刻意岔開話題,好讓自己能留下一份顏面,“是不是信道門?”

從韓寶說話的口氣中,張儉能很明顯地聽得出來他對佛家的不屑。很少能見到軍官對佛門這般厭惡的,這讓張儉有了幾分好奇。

折可大同樣低聲:“他未過門的渾家曾給個賊禿占了,怎麽可能喜歡和尚?”

韓寶見兩人開始說私話,便立刻挪遠了,走到了十幾步外等候。

張儉放松一點:“他是因為這件事犯了法才入軍中的?”

折可大眉一挑:“怎麽看得出來?”

“當然看得出來,臉上的金印不一樣。”張儉微微一笑,“以他方才的脾氣,當也不會隱忍。”

“原來如此。”折可大點了點頭。

除了少部分特招的效用士,絕大部分士卒入伍時都會被刺字。刺字有刺鬢角的,也有刺額邊的,還有一些鄉兵弓箭手是刺字在手背上,當然,刺面頰的也不少。這不僅僅是身份的標志,同時也書名了隸屬和番號。

犯法刺配軍中的罪囚同樣要刺字,不過金印的形狀、文字和位置跟普通的士兵一看就有區別。輕罪的還好,跟士兵同樣都是刺小字,盡量在臉頰的邊緣,以求不毀人容貌。但重罪的罪囚——流配千裏以上的基本上兩邊臉頰。額頭上直接刺了強盜二字的配軍,營裏正好就有幾個。這些都是給官府捉了之後,幸運地被赦免了死罪的強盜,在軍營中臟活累活都少不了。

韓寶臉上的刺字就是最典型的刺配罪囚才有的金印,不像有些士兵的刺字,遠遠地看起來,還有幾分像刺青圖案。

其實刺青在世間是尋常事,夏天的時候到市井中走一圈,很容易就能發現有很多男子身上有著花式各異的紋身。周太祖郭威的脖子上就刺了一只雀,所以人稱郭雀兒。折可大身上其實也有,就在胳膊上,但只有個粗糙的輪廓。

少年時的折可大曾經做過幾天紈絝,跟他的十六叔折克仁以及十幾個年歲相當的玩伴橫行街市鄉裏,甚至還相約去刺了青。不過好一點的紋身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剛剛刺了一個虎頭的外廓過來,一回去便給拎去祠堂一頓好打,接下來自然就沒有然後了。

“那和尚最後怎麽樣了?”張儉問著。

“那賊禿給削了子孫根,只是沒入宮的運氣,當天就咽了氣。”

聽到韓寶是從哪裏下的手,張儉身子就是一抽,雙腿也下意識地夾緊了一點:“殺人?!”

“殺個淫僧!”折可大更正道,他當日聽到韓寶當兵的原因之後,只覺得解氣得緊。

“那時當還沒有自首減二等的敇令吧。”

張儉對刑名認識非淺,甚至曾有過去考明法科的打算——本就是低人一等的蔭補出身,若再沒幾分拿手的活計,在官場中也是混不好的——律令、編敇、案例或許還不能倒背如流,可當今天子頒布過的最有名的一條律令,他不可能不知道。

在自首減二等論法的敇令實施前,只要定了是故殺,再情有可原也當是絞刑,除非遇上大赦,或許還有那麽一分可能免死。

“論理是死罪的,不過當時的縣尊看他是條好漢,殺的又是在理,就批了個失手誤傷。”

誤傷致人死地,就是流刑了。張儉點點頭:“倒跟狄武襄有幾分相似。”

狄青也是傷人犯法,受刑後被收入了軍籍。不過據說那不是狄青本人犯下的過錯,而是幫他的兄長頂罪,而且人也沒死,後來給救下來了。

“狄武襄軍中可沒什麽人能比得上,但也算是條好漢了。”

折可大很看好韓寶,想將他拉入自家。方才多說了兩句,現在就警醒了起來。只盼著張儉能將韓岡看低一點——畢竟是罪囚出身,文官尋常連武夫都看不起,何況罪囚出身的軍漢?

罪囚或在牢城中幹活,或直接就歸入軍中,同樣被刺字。軍漢跟罪囚在世人眼中就成了一類。他們這些將門出身的還好,世代從軍能做到指揮使或是都頭的也還說得過去,可普通的士卒根本就等同於賊配軍。

當然,對從軍的看法也分地方。在窮困的邊疆,吃官糧拿官餉是門絕好的營生。但在內地,可就是避之猶恐不及的惡差,正常士卒想要離開軍隊,甚至必須從族中找來一人頂替他的位置。

太原乃是富庶之地,說起來是國之重鎮,河東的核心,不過百多年不聞烽煙,赤佬的地位自然不高。罪囚出身的赤佬就更不用說。

“且不說那一幹敗人興的賊禿了。”折可大說道,“遼賊的主力既然南下了,就需要有人出去打探詳情,究竟是勝是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