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十一)(第2/3頁)

“僅僅是怕會為呂樞密笑?!”向皇後面如重霜,“笑什麽?呂惠卿面對的是什麽樣的局面,韓樞密面對的又是什麽局面!?對手都不一樣,手上的兵馬差得更多!”

“但韓樞密一向心氣高……”王中正瞅瞅臉色不豫的向皇後,連忙改口,“韓樞密學究天人,才高當世,他的心意,臣也想不明白,不如請王平章入宮相詢……”

畢竟是翁婿,把頭疼的事推到他身上更名正言順一點。只是王中正話剛出口便心頭轉念,這時候招宰輔多半無事,但去招已經一如平常回家休息的王安石,卻顯得很不適當了,趕緊再次改口,“把這封奏章送給王平章看看?”

“……好。”向皇後思忖了一下點頭,“楊戩,你速去把韓樞密的奏章送去平章府上,請平章入宮共議。”

王中正張了張嘴,然後聰明地又閉上了。

小半個時辰後,已經得知太谷戰情的王安石步履輕快地跨進了福寧殿。只是當他雙眼左右一掃,卻不見宰輔在庭,他的腳步便立刻沉了下來。

這份奏章來得蹊蹺,內容也不對,方才興奮得沒注意,可現在一想,卻覺得不對勁了。難道是為了維系京師穩定而假造的軍情!?要不然怎麽會是連個宰輔都不在。

自家女婿在做些什麽事,不可能瞞得了他這位平章軍國重事。以己身為餌,其實險到了極致。如果石嶺關沒有陷落,局面不會變得這麽壞。但當遼軍斬關縱馬,沖入太原府界之後,擺在韓岡面前的選擇就不多了。甚至可以說,韓岡是不得不拿自己做魚餌。

領兵日夜兼程的趕去援救太原,只會被遼軍以逸待勞地輕松擊敗。若是韓岡選擇了穩重行事,又會為人攻訐,不是言其膽怯,就是說他心懷叵測。只有將自己放在最危險的地方,才能堵上一切異聲。

有此膽魄的文臣,世間也沒有幾人。不過以王安石對自家女婿的了解,與其說是膽魄,還不如說是自信。是充分信任自己的判斷和決策。從接到石嶺關失手後的軍情急報,就立刻訂下了以太谷縣為戰場,吸引遼軍南下決戰的方略。

這絕不是什麽膽大包天的賭博,而是有充分的信心,才會敢於置身危地。而且那還不是為了維系聲名,而是執行著他作為河東制置使的任務。既然韓岡有這樣信心,王安石唯一的選擇,就是相信他。相信韓岡能夠扭轉危局。相信韓岡能支撐到河北、陜西的援軍趕來的那一刻。

可是,王安石現在已經不是這麽想了。

“殿下,可是奏報不對?”王安石匆匆行禮,便立刻發問。

“奏報正是韓樞密帳下的機宜文字所撰,字跡沒問題,印章簽押同樣沒問題,吾相信韓樞密不會謊報軍情,結果定然就是奏章上說的那般。只是吾想知道,為什麽這一封不是捷報,沒有露布飛捷,韓樞密在其中是否有何深意需要朝廷來配合?”

長長的一通話,一口氣給說下來,向皇後已經有了些喘息。她張大了雙眼,等待著王安石的回答。

王安石想了一想,道:“殿下當知,自犯界後,河東的遼軍四處劫掠已經一月有余,即便南下,也沒有太長的氣力來圍困太谷太久。”

“吾是如此作想。”向皇後坦誠地說道,“就算蕭十三南下攻打太谷,最多也只是試探,絕不會拼盡氣力,三數日即會解兵去。”

這是韓岡之前奏表中的說法,王安石點點頭,“殿下所言甚是。”

“韓樞密說過,北人那就是一群強盜。之前劫掠已多,不可能用性命來換功勞。”

“臣亦是如此想。”

“而韓樞密又將援軍放在太谷縣南,讓蕭十三不敢全力攻城。”

“的確如此。”王安石雖是附和,心中還是輕嘆,想不到皇後如此信任韓岡,只是載著捷報的奏表沒有露布飛捷,便想方設法地去窮究其中深意,而不是懷疑韓岡的戰報本身。

又暗嘆了一聲,他說道:“不過太谷一戰關聯甚多,遼軍退後,河東局面亦是大變。接下來當如何行事,當招兩府共議。”

向皇後手扶著額頭,王安石的回答讓她有些失望。來來回回想了一陣,覺得兩府宰執一時間也不可能將韓岡的想法看得清楚,還是讓他們多想一陣:“……既然韓學士僅是奏報,那就不需急。送去兩府,明日上殿再議不遲。”她輕聲說道,“平章當也明白,宰輔們遽然再入寢宮中,怕是會再有流言出來了。”

王安石也不知該苦笑還是該生氣,這還要人提醒他?還有,皇後招自己進來到底是做什麽的?!

不過他也沒有再多話,起身告退。

待王安石離開,向皇後也隨之起身,準備先去武英殿用沙盤對照一下改變了的河東戰局。但這時,楊戩站在門口輕咳了一聲,皇後停了步,回過頭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