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十二)(第2/3頁)

舊太原跨汾河而建,分東、西、中三城,所謂“都城左汾右晉,潛丘在中”,西城中更有倉城、新城和大明城——即為戰國遺存的古晉陽——三個子城。

這樣的城池的確堅固,可相對於極度匱乏的兵力,過於龐大的城池反而是個累贅,根本守不過來,總不能去依靠剛剛征發來的民兵?若太原猶在原址,舊城依然保留,遼軍說不定就敢打太原城的主意了。那樣的情況下,可就有的韓岡頭疼。

“持正相公多慮了。王子難是國戚,身在八議之列,依例當減罪,豈會深責?”張璪說道。

“八議是定罪上才用到的。現在是給王克臣定罪呢?還是在商議他是否適合繼續留任太原?”曾布突然開口發問,“如果王克臣手中能多上兩萬兵馬,結果自會不同。所以石嶺關破,他的責任本不算太大。雁門、代州的主要責任也不在他身上。”他明確地反對,“何況韓玉昆也希望他能留任。試問萬一撤換了王克臣而導致戰事不利,那麽制置使司會不會歸咎於東府?”

蔡確斂起眼神,轉瞬又對韓絳道:“子宣言之有理。子華兄,既然如此,不如交予聖裁吧。”

韓絳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也罷,就交予皇後聖裁。”

“邃明?”蔡確再問張璪。

張璪隨即點頭:“如此也好。”

讓皇後選擇如何處置王克臣的決議,就這麽定了下來。

不算太大的事情——比如如何處置王克臣——如果兩府中有分歧的話,就會交予皇後來決定。甚至會故意在一些小事上表現出分歧的樣子來。只是大事上的決定,兩府卻會盡量做到同一個立場。

這是逐漸為兩府所默認的規則。

異論相攪的帝王心術,宰輔們哪個不熟悉?他們可都不想看到皇後把這一套招數練到當今天子那般爐火純青的水平上。

不過韓絳、張璪臉色都有些陰沉。並不是因為他們的打算被曾布阻止,而是因為曾布讓他們清醒了一點,不要去挑戰皇後對韓岡的信任。

皇後學不會異論相攪的確是好事,但變成對韓岡言聽計從的情況,可就讓幾位宰執心中不舒服了。

蔡確輕嘆了一聲,問幾位同僚,“韓玉昆發來的奏表到底該如何處置?皇後殿下肯定要問,好歹得有個章程出來。”

繞了一個大圈子,終究還是逃不掉這個難題。

韓絳一番思前想後,最後道:“就照例發在邸報上吧。”

他回望蔡確,蔡確微一沉吟,點頭道:“也好。”

“子宣、邃明,你們看呢?”他又問著曾布和張璪的意見。

兩位參知政事點了點頭,投下了贊成票。

來自邊關的軍情,如果是有利於官軍的,通常都會如此安排。如果是大獲全勝,飛捷入京的話,更是要入告太廟,或是在文德殿上君臣共賀。既然韓岡本人沒發捷報,那就當成是普通的有點戰果的軍情,在邸報上向下通報便是。

先等等看吧。

政事堂中不止一人這麽想著。

……

“遼賊退得還真是幹脆。”蔡京笑了笑,右手輕擡,示意來通報消息的耳目退了下去。

烏台中的禦史們,可謂是整個京城中,對小道消息最敏感,同時也消息最靈通的官員。其中身為侍禦史的蔡京得到河東制置使司的奏報內容,連同宰輔們的決定,也不過隔了一個時辰而已。

從通進銀台司和東西兩府中傳出來的消息很是誇張:遼賊在太谷圍城一夜,賊眾多有傷亡。又因為援軍隨之北上,便聞風而退。又用計火焚城外南北二市,沒於火海的賊眾數以千計,在烈焰中盡為飛灰。

同屬台院、又問蔡京知交的強淵明搖著頭:“都不知那一份奏報到底摻了多少水,要打上個幾折!”

“若是別人說來,也就一成兩成可信。以韓三的性子,對半折吧。”蔡京邊想邊說,“燒死燒傷以千計,多半是假,事後斬首則肯定為真。韓三領兵多年,倒還不至於犯這樣的錯。”

上報的戰績通常都是盡可能往天上吹,一方面是說著好聽,另一方面也是助長聲威。反正實際上的功績,基本上還是以斬首來評判——守住城池是功勞,逐走遼軍也是功勞,但功勞大小,端得還是看繳獲——吹得再厲害也沒用。斬首是不可能作假的,繳獲的軍器也做不了假。至於擊敗的敵軍數目,十倍八倍都是可以吹的。

其實蔡京對奏報中摻了多少水並不關心,他在意的是兩府對整件事的處理意見。

贏終究是贏,可終究還是因為揣摩不透韓岡的想法,這讓兩府不敢將戰果以捷報的形式向外公布。要是兩府真的敢做,還不如立刻大張旗鼓地去宣傳,將韓岡架在火上來烤。

“不過我倒覺得那樣反而會讓人以為宰輔們沉不住氣,韓岡都不當回事,他們卻拿著當寶,一個對比就顯得有失宰相的身份而不夠穩重了。”強淵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