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十七)(第2/3頁)

穿過了中門,兩名在行轅中書寫文書的小官迎面而來。認出了李信和郭忠義後,立刻避讓到一邊。只是李信兩人越過他們之後,窸窸窣窣的碎語便從身後傳來,卻是在猜李信會受到什麽樣的處置。

郭忠義似乎聽到了一點,李信就看著他有些緊張地回頭過來,但李信無嗔無怨,那些蚊蠅的聲音還不至於讓他動了火氣。

自家已經是掛名在樞密院的將領,已不再受三班院和審官東院管轄,想要處置他,得樞密院奏請天子來決定。李信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和關系,決不至於有何重罰。

但若是事情最後變成了那般結果,可就真是丟人現眼了。

李信嘴角抽動了一下,他寧可像犯了謊報軍功的王舜臣那樣免官留任,以功贖罪。也不願自家的表弟拿著功勞和官位來抵償自己的罪過。

又是幾名官吏擦身而過,又是同樣的議論傳入耳中。

李信眼神更冷了點。都是帥府中人,有這個空閑還不如多關心一下河北的局勢。

易州之敗的傷亡數目並不算大,河北的局勢還是陡然緊張起來。遼軍接下來的動向讓人頗為思量。

李信微微地搖搖頭。

其實根本用不著擔心他的這一次敗仗會造成河北防線的崩潰。以郭逵的老辣,怎麽可能不會去考慮失敗的後果?在兵敗之後,郭逵坐鎮的河北西部防線依然穩如泰山,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也正是郭逵的穩重,使得李信能動用的兵力明顯不足,順理成章的,也讓他所指揮的各部將校都缺乏在敵軍圍困下堅持下去的決心。

遼軍數量超過預計,這並不是失敗的全部理由。但易州大營和後方的聯系被遼軍以重兵切斷了整整三天,則完全是遼軍利用兵力上的優勢而得到的結果。

無糧無援,甚至不通半點消息,軍心自然不穩。到了這一步,除非是韓信才有背水一戰並且獲勝的能力,換成是李信,便不得不下令向南突圍。

意義如此重大的一次會戰,竟然不能得到全心全意地投入,李信不喜歡抱怨,但他終究不至於將責任都歸咎於自己。

李信確信,如果郭逵能多給他一萬人馬,甚至只要五六個指揮的騎兵來維系道路,結果會迥然不同。

只是他也不想自欺欺人地去抱怨郭逵,換做他自己坐在郭逵的位置上,且事先又不知耶律乙辛能這麽快從東京道調來大批兵馬,那他絕對會跟郭逵做得一模一樣。

也因心中如此糾結,面對熱情得反而顯得虛假的郭二衙內的時候,李信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先在門外停了步,待到郭逵傳話出來,他方才跨進正廳。

“末將李信,拜見樞密。”

向端坐著的郭逵行了一禮,李信便沉默地垂手站在廳中央,等著郭逵的發落。

視線落在了李信右臂傷處上,郭逵的目光微微起了點波動。他也是老行伍了,傷勢輕重與否他一眼都能看得出來,不比那些精擅金創的軍醫差到哪裏。

站起身,郭逵繞到李信身旁,看著夾板、石膏和繃帶裹起的右臂,帶著幾分關切:“胳膊上的傷怎麽樣了?”

“骨頭折了,不過及時上了夾板。過百十天就好。”

李信臉上閃過一抹黯然之色,這一回胳臂上傷了筋骨,日後他的擲矛恐難恢復到舊日的水平了。

突圍時李信親自領兵斷後,保住了大半軍隊安然撤離,加上配屬給他的騎兵並不算少,最後連同他所率領的殿後軍,也同樣從重圍中脫身而出。

只是在撤退的過程中,李信身中多箭,雖說因為堅固的重甲並沒有受到大的傷害,但他的右臂卻還是在亂軍中挨了遼人手中鐵骨朵的重重一擊,以至於骨斷筋傷——這還是有盔甲的結果——不得不上了石膏夾板來固定傷處。

郭逵多看了傷處兩眼,李信心中清楚的,他也同樣看得出來。李信臉色一瞬間的變化,也沒瞞過他的眼睛。

李信的胳膊遠算不上是重傷,治療及時也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但他恃之以威震四方的投槍絕技,之後能不能恢復如初,那可就難說了。

“弓馬武藝僅是匹夫之勇,萬人敵方是將帥所求。之前老夫就想說了,義仲你執著於擲矛,並非是好事。霸王都棄了劍,去學萬人敵,你既與淮陰同名,豈能連霸王都不如?”

郭逵的口氣像是長輩叮囑自負才能的子侄,甚至親切地叫著李信並不為太多人知的表字。

李信都有些愣,郭逵現在的態度是他事先沒有想到的。縱然自家身後有個同為樞密的表弟在,以郭逵的性格,也不該如此討好。

“樞密……”

李信張口想說些什麽,卻被郭逵打斷了。

“義仲,勝敗兵家常事,不要太放在心上,日子還長得很。”郭逵咧嘴笑了笑,“易州一敗,責任不在義仲你身上。縱雖有過,但也有功。易州戰後,遼賊已無南犯之力,這就是你的功勞!之前老夫已經上了奏本了,向朝廷好生分說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