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七)(第2/3頁)

他盡量用著簡略的說法,不過還是很容易聽明白。

宋用臣連忙從堆桌上的章疏和詔令中翻找出一份來,這是一份留档的副本,是向天下通報的詔書:“官家,已經草詔頒下了,政府那邊也通過了。”

“何……諫……”

趙頊緩緩地眨著眼睛,讓楊戩一個字一個字地翻著韻書,宋用臣的身子,在趙頊冷澈的眼神中僵硬了起來,一時沒了聲音。

楊戩還一無所知,拿著韻書向趙頊確認:“官家想說的是何人諫阻?”

趙頊的視線牢牢鎖在宋用臣的臉上,眨了兩下眼睛。

宋用臣頭深深地埋了下去,“朝堂之事臣實不知,不過聽說禦史台和諫院都有上本。還有其他人,只是非臣可以知曉。”

宋用臣的聲音帶著顫抖。

皇帝亂說話,怎麽可能沒有臣僚的諫阻?!尋常時就是正常的安排,也肯定會有反對聲。這邊才說了復幽燕者王,過了幾日就拿了份詔書過來。

這是最大的破綻!

他身子抖著,等待即將到來的雷霆,但趙頊緩緩地合上了眼簾,沒有再多的動靜。

……

朔州城頭上,招搖的旗幟就在風中飛舞。

明明是夏天,但風向卻是來自西南。

迎面而來的風卷著的地上的灰土,刮得遼軍上下睜不開眼睛。投去憤怒的目光,卻立刻就會被風沙迷了雙眼。

對峙已有數日,但雙方都沒有動手的想法。

宋軍就在不遠處的朔州城,前些日子只是分兵出來清掃周圍的部族和村落,現在更是沒了動靜。

看著雖沒有攻打馬邑的想法,但誰也不能保證,宋人就不會重演舊事,突然之間將數以萬計的大軍送到朔州來。

耐性要好。

這是韓岡對折克行唯一的要求。

在折克行的指揮下,朔州的宋軍就像毒蛇一般盤成一團,靜靜等到獵物露出破綻來的時候。韓岡的嚴令,也讓白玉不敢違反折克行的將令,西軍和麟府軍到現在為止,配合得還算不錯。

面對這樣的敵人,蕭十三一時感覺無從下口。之前的遭遇,也讓他投鼠忌器。不過現在他不用像之前那樣日夜,煩心的事可以交給更上面的人來處理,他只需聽命便可。

“若是給宋人打到家裏來,你們的子女親眷,誰還能保得住?想想你們在宋國做的事,想想你們帶回來的那些東西,宋人一旦打到你們家中,他到底會做什麽,你們自己說?!”

一眾桀驁的部族尊長在那人面前俯首帖耳,不敢稍稍擡頭。說話的要是蕭十三,每一個人都會要他先把自己的兵馬派出去打頭陣,但現在,他們卻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張孝傑開口詢問:“尚父,那下面該怎麽辦?”

“暫且先看一看。”黑瘦了許多,神色卻更為堅韌的契丹權臣說道,“看看韓岡有什麽花樣?”

……

“耶律乙辛派人來了?”韓岡很驚訝地問道。

“是。還帶了書信。”黃裳點了點頭,又問:“樞密,該怎麽處置?”

“問我做甚?”韓岡搖搖頭。

昨日,當耶律乙辛的大旗開始出現在河東軍的眼前,韓岡便立刻下令朔州,減少出外的行動,靜觀其變,並查驗真偽。孰料沒等到遼軍的動作,卻等來了尚父殿下的使者。

他轉去問章楶:“質夫,你說當如何?”

章楶冷然:“人押下去看管起來,然後將書信奏上朝廷,問怎麽處置?”

“這是為何?”黃裳驚問。

章楶嘆道:“以防重蹈範文正的覆轍啊。”

當年範仲淹經撫陜西,曾經親筆寫信給元昊,又曾經焚毀了西夏送來的國書。按照範仲淹的說法,是國書中“語極悖慢”,故而焚之。但這是朝廷所不能容忍的,談判是朝廷的事,不是一個邊臣就能私自決定。跟敵人書信往來,不論公私,都是大忌。更何況還燒了國書?所以跟打了敗仗的韓琦一並被撤職。

章楶向其他幾個幕僚述說舊日故事,韓岡卻在嘆息,這畢竟只是小事而已。耶律乙辛前來的消息才更重要。

形勢這一下又變了。

耶律乙辛竟然離開了南京道,趕來了西京大同。

耶律乙辛對遼國國中各部的控制遠不如名正言順的大遼皇帝,但耶律乙辛親自押陣和蕭十三統帥時,也同樣有著天壤之別。

最簡單的一點,耶律乙辛給西京道諸部的信心就不一樣。在河北,耶律乙辛的主力雖沒有突破宋人布置的千裏河塘防線,但也沒有像西京道和西平六州那樣輸得連家裏的母馬都要丟光了,而且還送了一場大敗給宋軍。

西京道人心厭戰是事實,但在耶律乙辛面前,又有幾人敢像面對蕭十三那般,自行其是而不顧號令?

只有先穩守朔州,保住現在的戰果,看遼軍的動靜再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