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九)(第2/2頁)

“當然是不簡單。”韓岡笑著,真心誠意。

那可是新黨的二號人物。

曾布根基早絕,章惇難孚眾望,韓岡更不可能,真正能繼承王安石政治遺產的,唯有呂惠卿一人。

不過韓岡並沒有感嘆呂惠卿的才幹多久,倒是認清了自己的問題。

一個人的視野終究是有局限性的,自己對河東戰局的關注,讓自己失去了對整體戰局的把握。而這邊的所謂參謀部,都快變成了自己的一言堂,完全失去了他要仿效後世參謀制度的初衷。

如果他手底下的幕僚們都能盡可能發揮他們的才能和眼界,不僅僅是在軍務上韓岡可以無為而治,就是在推演戰局上,也不當誤判呂惠卿出兵黑山的意圖。

呂惠卿的選擇,可以說是在收復興靈之後,最好的幾個決策之一。

“陜西的局勢不會再有變化了。”韓岡總結一般地說道,“河北在耶律乙辛離開後,倒是有破局的可能,可畢竟不大。那裏的地勢,對官軍太不利了。”

章楶眼睛一亮:“河東這邊還有機會!”

“不,不多了。誰讓耶律乙辛已經到了這裏?”

攻下雁門或是瓶形寨不是不可能,但損失絕不會小。總不能拿麾下將士的血,染紅自己的頂子——盡管現在肯定沒有頂子的說法。

“茹越寨、胡谷寨、大石寨。都不算堅固,如果選調精兵攻打的話,斬關奪城不為難事。”

論起地理,當然是代州人更為熟悉他們自己的家園。只是雁門山是兩國共有,遼人那邊不會缺少熟悉地理的向導。不過想要攻下諸關寨,並不是比拼對地理的熟悉。

不論是雁門諸關塞,還是瓶形寨,都不僅僅是一道關卡那麽簡單。而是一個由多少寨堡、烽燧、壁壘、壕溝組成的防禦體系。

但換個角度來看,防禦體系的成型也就意味著防禦面的擴大。當關隘中的守禦部隊缺乏足夠的能力,或是心態松懈麻木,從中尋找出破綻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

雁門寨之前的陷落正是源於此。

章楶覺得有機會,也是因為這個道理。

“那邊的路被雁門寨還難走,大軍施展不開。即便攻下來,也會被遼人堵在對面的出口。”

雁門關名氣之所以大,就是因為這個關隘走的人多,是雁門山中最易通行的道路。

如果是山間小道,山中有千百余。能通人馬的谷道,也有十七八處,大宋這邊甚至都設了寨堡。但這些道路,都不是正路,比雁門關還要難以通行,平常走的人少,理所當然也就沒有名氣。

那些寨堡,之前是因為兩面受敵所以才會陷落。在敵軍枕戈待旦的時候,與其指望奪取位於羊腸小道盡頭、險要位置處的軍寨,還不如走大道。好歹通往雁門寨的道路,還能多走幾個人。

現在的情況下,就算是能夠翻山越嶺,潛越雁門,也不可能造成突然性的打擊,讓遼軍在驚慌中崩潰。

“只差一步便告圓滿,總要試一試。”章楶堅持道。

“那就試試好了。你們去擬定計劃。但還是得以雁門為主。另外……”他補充道,“萬一損失過大,就要立刻退兵。”

韓岡不想爭了,讓京營多歷練一下也是好事,順便看看能不能為朔州那邊爭取機會。

他現在考慮更多的是在京城的事。

為了以防萬一,韓岡很希望能早日內禪。不僅是他每天都能感覺得到頭上懸著一柄寶劍,想必很多人心中都不會太自在。

趙頊胡言亂語,讓韓岡看到了機會。

韓岡前面的一封信,利用了時機,打算動搖王安石的心志,就是不知道寫給王安石的這封信能起到多少作用。但有總比沒有好。

太上皇是沒有權力的,而皇帝則不一樣。

僅僅只依靠眼皮交流,當然沒問題,可只要能開口說話,就是許多人的噩夢。雖說中風的患者絕無可能完全康復,但恢復一部分機能,卻也不是絕對不可能的。

盡管已經垂簾,印璽都在皇後處。可皇帝只要一開口,權力的光環就會立刻回到他的身上。

只是從理智上講,盡快讓天子內禪才能解除後顧之憂,可知道該做什麽和真正去做,差得很遠很遠。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天子的病情還穩定,王安石絕對不會同意任何讓天子退位內禪的計劃。即便不穩定了,他也多半會堅持等到帝位自然交替的那一天。

另一方面,誰來說服皇後也是個問題。韓岡不回去,就不可能施加太多的影響。要跨過最後一道關卡,對所有自幼學習忠孝之道的儒臣們來說,還是很有難度的。

圍欄不在外,而在人心中。

“沒那麽容易啊。”韓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