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朱台相望京關道(二)(第2/2頁)

政事堂的想法是給郭逵一個節度使加太子少保的頭銜,然後讓他養老去。除此之外,給呂惠卿一個太子少傅,算是籌獎功勞。韓岡則是太子少師。

基本上都是虛銜,無非是加官晉爵的那一套,而且還是很簡吝的那一種。

十九級的檢校官,十二轉的勛階,好聽而已,東府毫不吝嗇。可到了有點實質的封爵立刻就小氣了起來。

呂惠卿還能晉封郡公,但韓岡和郭逵爵位卻沒變。

韓岡、郭逵兩人歷年來積攢軍功,爵位都已經是開國郡公,再升就是國公。眼下朝堂上,除了王安石,就連韓絳都沒有得封國公——盡管只要擔任過宰相,終究都會得授國公,且最近有說法要給他晉封,但畢竟現在還沒有。

郭逵且不說。韓岡的軍功雖高,晉封國公則未免過早,且呂惠卿也都沒升到郡公。論功勞,兩者相當,論資歷、差遣,則呂惠卿還在韓岡之上,總不能厚此薄彼。

在向皇後看來,政事堂為此找了一通理由實在是煞費苦心了。

而在增添食邑上,東府也表現得很吝嗇。

世間都說萬戶侯,但三人功績如此,都沒一個食邑過萬戶。

東府給出的理由是依故事食邑萬戶則封國公,三人既然不是國公,當然不能受萬戶食邑。原本韓岡是食邑四千戶,食實封一千兩百戶,現在只是加贈四千食邑,食實封一千八百戶。總計八千食邑,三千實封。

至於韓岡、呂惠卿是否回京,那是一如既往。邊關人心未定,需要兩人繼續坐鎮,倒是郭逵,則是越快調回越好。陜西種諤,也跟郭逵差不多,擢升節度留後已經定下來了,待興靈稍定,便將他召回京中就任三衙管軍。

這些天來,向皇後對在京宰輔的感觀越來越差。

這一回與遼國大戰的結果,不說要強過兩次慘敗的太宗,比起真宗皇帝也要強了不知多少。縱然歲幣依然要給,可奪回了多少土地,這都是太祖皇帝用錢買不回來的。

此番功成,實可往太廟誇耀一番。可宰輔們有志一同,怕慶賀的聲勢大了,會驚動到福寧宮中的官家,硬是不讓照常例來。

不想謊言被拆穿,向皇後也無法反對宰輔們的意見。

一場本該是太宗之後對遼國第一場揚眉吐氣的輝煌大捷,就這麽在朝堂上無聲無息地給壓了下去,弄得好像是輸了一般。

還有京營,兩府的吝嗇鬧起了多大事,要是能省下來倒也罷了,可到了最後還是給了多少錢才壓下來。

難怪官家總是要換人來管兩府,這些宰輔留在朝中久了就是禍害!

“聖人。聖人。”

宋用臣的喚聲,驚醒了沉思中的皇後。

“時候到了嗎?”

向皇後站起身,牽著趙傭的手走向前殿。面對重復又重復毫無變化的朝會,心中再無波動。

朝會一如既往的乏善可陳,有野心的官員們依然還在觀望。之後的崇政殿再坐,與會的重臣們又刻意避過了對韓岡奏疏的議論,沒有給向皇後半點開口的機會。

簾幕之後的皇後對宰輔們的行徑都麻木了。

這些人能把皇帝逼得只能躲在宮裏生氣,她一婦道人家如何是其對手?

當王安石領著眾宰輔準備離開崇政殿,去往福寧殿問安的時候,一個聲音打破了殿庭的死氣沉沉。

“臣有本奏於殿下,請留對。”曾布沖著簾幕後的身影躬身行禮。

向皇後猛地直起身,王安石臉色陡然一變,與會重臣神色各異,但都是以驚異為多。

曾布!

幽沉的殿閣下,曾布矮小枯瘦的身影,卻仿佛平坦如水的通衢大道路面上凸起的石塊,讓人覺得分外的紮眼。

曾布竟然自請留對……

自從仁宗初年的權相丁謂,被同僚王曾用此法請去了瓊州之後,這樣的行為已經成了宰輔中最為忌諱的行為。而反過來想,一名宰輔會請留獨對也絕非小事,必然是要開罪一大批同僚的動議,否則沒有必要選擇如此激烈的手段。

他要做第一個嗎?!

曾布臉上看不出有半點緊張。

當初他上表聲言市易法之弊,被王安石趕出京城,曾公亮曾以書簡一封相送——塞翁失馬,今未足悲,楚相斷蛇【注1】,後必有福。

如今正是驗證的時候。

注1:賈誼《新書·春秋》載,春秋楚相孫叔敖,幼時遇兩頭蛇,恐他人又見,埋之,懼,謂其母曰:“吾聞見兩頭蛇者死。”“母曰:‘無憂,汝不死。吾聞之,有陰德者,天報以福。’人聞之,皆諭其能仁也。及為令尹,未治而國人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