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十)(第2/2頁)

高太後如今鎮日念佛,在慈壽宮中全不理事。身邊的人也都是皇後後派過去的,現在除了蜀國公主和三大王的使者外,就沒什麽人去探望她了。

不過蜀國公主的兒子王益是太子伴讀,為了兒子的未來著想,她又不敢太過親近慈壽宮。隨著皇後的威信在朝野內外逐漸確立,慈壽宮那邊已經越來越難進去了。等到太子繼位,再不需顧忌趙頊,皇後更不會忘記高家舊情。

蜀國公主給家裏鬧得左右為難,一邊是親生母親,另一邊又是一直對自己關愛有加的長兄。想來想去,都是二哥哥的野心害的。而現在,則是長兄在預防兩位宰輔野心發酵,面得再出一個權臣。

蜀國公主畢竟生長在天家,皇兄到底在算計什麽,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到。只是這樣絕情絕義,也讓人很難看得過去。王安石是元老重臣,韓岡也是朝廷柱石,他們兩人的爭執,應該是調解,而不是兩個一起幹掉。

但蜀國公主從來也不敢在政事堂插上一句半句,她能做的就是在旁說些好話,轉移注意力。

坐著說了一通閑話,蜀國公主終於如願以償地讓她的兄嫂不再置氣,而當她起身告辭的時候,皇後也趁機從福寧殿走了出來。

送走了明顯不想摻和的小姑子,向皇後很快就回到崇政殿。

宋用臣和石得一老老實實地站在禦案前,等待著皇後的發落。

“石得一,你看韓樞密那邊當如何說?”皇後雖是再跟丈夫唱反調,但也不能無視天子的意見。母儀天下的人,怎麽能不遵守三從四德?現在能做的,就是設法補償韓岡。

石得一這段時間服侍皇後,膽子也稍稍大了一點:“韓樞密看起來並不像是戀棧不去的人。”

“那當然!”

“只是韓樞密對氣學用心極深,他每次跟王平章過不去,也都是在爭什麽‘道統’。”

“嗯。”向皇後臉色不好看,看守皇城的石得一專說廢話,這就是做事的人?

“既然如此,照奴婢看,不如早點讓太子就學,想必韓樞密能明白聖人的一片苦心。”

“……就這些?”向皇後等了片刻,不見石得一說更多,但她想了一想也放了手,吩咐道,“那你快去韓樞密府上,就說吾已具束脩之禮,請他這兩日就為太子開課。”

這是以學生家長的身份去請先生,人情上更親近一些。也省得政事堂那邊壞事。

石得一應下了轉身就走,仿佛火燒眉毛。

向皇後暗暗嘆了一聲,終歸是擰不過趙官家。

“聖人!”卻是石得一又轉了回來。

“怎麽了?”

“官家要招韓樞密入宮。”

……

這是韓岡回朝後第二次入福寧殿覲見天子。

並不清楚這一條口諭出現的前因後果,不過他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反正不管天子的心思怎麽變,最後的結果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大宋國的皇帝依舊在床上躺著,連位置都沒動過。

皇後亦在內東間坐著,隔著珠簾能看到她的身影。

只是太子趙傭不在,看時間應該還在上課。

韓岡在禦榻前行禮如儀,在楊戩搬來的座位上穩當當地坐下,等著趙頊發話。

趙頊靜默良久,手指定在沙盤上半晌,方才動作了起來。

利用沙盤,趙頊問著韓岡對程顥的評價:“顥如何”?

“淳德君子也。”

出乎意料的問題,但韓岡回答得很快,甚至沒多瞥簾內皇後一眼。

趙頊的手指再動:“為師如何”?

“當世師表。”韓岡停了一下,又補充道,“臣當年亦從其學。”

他對程顥一直很敬重,並不打算像其他官員,對付敵人就立刻忘了舊情,恨不得致人於死地。

韓岡實話實說,甚至沒有趁機攻訐,誠實正直得讓人佩服,卻又讓人納悶。向皇後在簾後差點咬碎銀牙,一個勁地說程顥好話,這讓自己怎麽處置太子的另一個老師?

“為太子師如何”?趙頊不辭辛勞,問出了第三問。

“臣受學伯淳,如沐春風。日受教誨,為淳德君子不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