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二十九)(第2/3頁)

韓岡上前兩步,叫道:“太子殿下。”

“韓先生。”趙傭不敢鬧了,老老實實下地,想向韓岡行禮。

“殿下。”韓岡不顧儀態的蹲了下來,與六歲的趙傭對視著,“殿下可知陛下到今天,已經做了多少年天子了?”

“……十五六年了。”趙傭想要計算一下趙頊登基的時間,數著手指,用了不少時間。

“沒錯。這十五六年幸虧有天子,使得大宋比起太祖、太宗的時候,又興盛了很多。西夏滅了,遼國敗了,這在仁宗、真宗時,實難想像。但這都是天子的功勞。”

“嗯。”趙傭很高興地點頭,這是誇他的父親。

“從王平章,韓相公,再到臣韓岡,無一不是得陛下所提拔,方能一展才華。如果天子的情況還能挽回,沒人願意放棄努力。可惜,不行了……”韓岡擡起頭,對周圍旁聽的同事問道:“那張紙條呢。”

“玉昆!”韓絳驚叫,而在他的驚叫聲用,也摻雜了皇後的驚訝。

“不用擔心。”韓岡向所有人作保證,拿起紙條,放在趙傭手中。

趙傭果然認識字,“皇後害……”

“剩下的一個字是‘我’,陛下說,‘皇後害我’。”

“啊。”趙傭驚訝,看看趙頊,又看看向皇後。

“皇後是不可能害天子的。這點不用懷疑。”韓岡正色對趙傭道,“殿下!當今天子是史上難得的英主、明君。但現在的情況若是傳出去,不說成了世人笑料,也會使天子過去十幾年的辛苦全都成了泡影。太子,你能眼睜睜地看到這樣的情況出現嗎?”

趙傭終究年歲還小,幾句就繞糊塗了。他搖搖頭,“不能!”

“所以我們也一樣不想看到。”

順利地跟太子溝通,所有人都放下心來。

“還真會說。”薛向咕噥著。

該怎麽勸,薛向也知道。但他在太子面前出現的次數太少,留不下印象。見韓岡次數雖少,卻肯定是印象深刻,皇後、王安石不說話,當然就只有韓岡出面。

章惇點點頭,算是附和。

顛倒黑白是官僚的基本功。一件事,若做不到能正說反說,那就別寫文章了。既然能將六歲的太子給說迷糊了,也肯定有這方面的特長。不過敢大著膽子直接將那張紙條拿出來,章惇自問也要多想一想,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如果陛下還能恢復。我們決不會這麽做。但陛下的病,天下都沒有能治的方子,都是能看天數。”韓岡嘆息著,然後對趙傭正色道,“殿下,你願不願意為了天子分擔一下責任?”

“知道了。”趙傭用力點頭,小拳頭握緊,“願意!”

這並不是謊言,而且合情合理。當然能讓人相信,不過只是小孩子而已。現在趙傭肯定是還醒悟不過來。等到他長大,如果沒忘,則肯定會明白。但不論是忘了還是不忘,卻又能如何?

趙傭被說服了。這算是最好的結果,否則小孩子鬧起來,真的沒有辦法解決。

章惇就在韓岡身旁,安心地長嘆了一聲。

“啊”!來自內間的驚叫聲打斷了所有人的激動,“官家醒了!”

宰輔們一個個搶進內間,向皇後也跟著,只是進去後沒走上前。趙頊已經睜開了眼睛。原本一直在手邊的沙盤早被拿開,現在手指就只能在床褥上劃著。

“什麽時候醒的,湯藥怎麽沒用?”宰輔們的心中亂作了一片。

“把沙盤拿過來。陛下有話要吩咐。”韓岡上前道。既然躲不了,就幹脆正面迎上去。

拿到沙盤,趙頊開始在上面畫字,“六,哥”。

是在叫太子。而且看起來很冷靜。

“陛下。”王安石有些激動,又強自忍耐。

宰輔們都屏住了呼吸,只聽趙傭大聲道,“兒臣在。”

“改、名”。

啊!差點都忘了!

韓岡差點出聲。

趙頊的名字就是登基時改的,之前叫做趙仲鍼。皇帝名字都要世人避諱,所以登基改名,基本上盡量用生僻一點的字,免得給世人添麻煩。

不過不管怎麽改,終究還是會添麻煩。就是武瞾那樣生造的字,也照樣要避諧音的諱。比如山藥,唐以前名為薯蕷,當唐代宗李豫登基後,就不得不避諱,改為薯藥。到了上代的英宗趙曙為帝,又不得不改為山藥。之後再沒有改過,沿用到千年之後。

趙傭不太明白簡單的兩個字“改名”是什麽意思。王安石拉著他,詳細的解釋了一番。

並不狂躁的天子,各人望著無不心中生寒。

趙頊若是繼續發狂,那還好說。現在一下就變得如此冷靜,實在是出乎意料。畢竟是皇帝,縱使知道他再無爪牙可用,但積威尚在,不是尋常人可以輕辱。

只有韓岡放得開,他並不擔心趙頊還能將他怎麽樣。安心地看著趙頊最後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