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九)

到了晚間,送禮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有常見絹帛和金銀器皿,也有金石、字畫和古玩,甚至還有些活物——三只貓,兩只狗,鷯哥、鸚鵡各四只,還有兩匹馬,都被放到偏院中。

王旖早就放手了,韓家在京中的人手不足,根本就來不及收錄點清。

除了來自宮中的賜物要供在正堂,剩下的也只能堆進幾間空屋中封存起來。是退回,還是收下,等明日清點之後慢慢再說。

至於收禮後的回執,更是只能交給家中的幕客去幫忙寫。

韓岡洗漱更衣後,坐在後院,都能聽見前面的熙熙攘攘。

“鬧騰得太厲害。”

一般來說,韓岡這個年紀的人過生日,不會大加操辦,免得折了壽數。不過按照世間的說法,真要是貴人,根本就不怕這點小問題,有富貴之氣護身。就像皇帝,哪年過生日不要召集群臣去大慶殿拜賀?

但韓岡畢竟喜歡清靜,最近又諸事纏身,也不打算出什麽風頭。可以接受賀禮,但壽宴什麽的,就不會開了。韓岡也沒有散發請帖,甚至親近如章惇、蘇頌,都沒有邀請。就是準備自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頓。

除了韓家人,然後就是馮從義一個。

馮從義來得比較遲了,天都黑透後才到。

一進正廳門,一眼就看見了那四只塗金鐫花銀盆的,畢竟在賜物中最大最顯眼。

“這是皇後賜下的?宰相才能得賜的禦用吧?!”馮從義左右繞了兩圈,盯著來回看看,“過去只在曹大王家見過。”

“曹大王?是濟陽郡王?”韓剛問道。

“還有哪家的曹大王?”

姓曹的大王就這麽一家。曹太後的親弟弟,開國名將曹彬的嫡長孫,後世有名的曹國舅。

曹佾曾被封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節度使,也即是所謂的使相,前兩年曹太後上仙,又被晉為中書令,除此之外,還有侍中,盡管這幾個官職只是個虛銜,但同樣被歸入了宰相的位階中。生日時得到的賞賜,比照宰相是不消說的。

“怎麽濟陽郡王家的壽宴你也去了?”

“曹家有馬有球隊。曹大王家的大衙內跟小弟也頗有交情。再看著哥哥的面子,小弟當然去得。”

“曹家大衙內?”韓岡皺眉想了想:“曹評還是曹誘?”

“是曹評,字公正的。曹誘字公善,派行第二。”

“曹評?”韓岡對他有點印象,“是不是就是那個箭術特別好的?”

“沒錯,沒錯,就是他。曹公正是左右手都能射箭。有一次一起晚上吃酒,吹了蠟燭,就著星光,一箭射中了二十步外的樹幹。”

“難怪有些名聲。”

“他們也是玩玩,終究比不上哥哥文武全才。”馮從義嘻嘻笑了兩聲,又看著供桌上的銀盆,感慨著,“哥哥才三十啊。等以後年年都能拿到,就是兩百件也不難。”

只要做過一任宰相,或是在官階、爵銜達到宰相標準之後,朝廷的恩典就豐厚得讓下級的官僚眼紅不已。這就叫做厚遇大臣。差遣可以上下,但賞賜不會跌落。尤其是在國中有聲威的重臣,除非是被重責,否則到了節日生日,朝廷都會派人去噓寒問暖。韓岡既然今年已經開始比照宰相標準,那麽從今而後,等到每年誕辰,都不會低於今日。

只是韓岡並不放在心上,搖搖頭,“兩百個?開水盆店嗎?”

“原來哥哥看不上這些水盆啊。那汗血寶馬怎麽樣?”馮從義豎起一根手指,“一匹汗血馬小駒子,從耳朵到蹄子,就跟火炭一般,現在才半歲,但不論哪個看了,都說日後肯定是冠軍馬的胚子。”

“汗血寶馬?哪裏來的。”

“這一回王景聖送來了二十多匹馬。有幾匹都是難得一見的逸品。”

韓岡哼了一聲:“他攻下高昌,就進貢了十三匹汗血馬,還有兩百多混血種,怎麽私底下還有這麽多好馬?”

“哥哥,一碼歸一碼啊。哪有說上貢將全家身家都給貢上的?”馮從義叫起撞天屈。

“也沒說讓你們藏著瞞著,難道朝廷會搶?”韓岡又哼了一聲,有他在,朝廷還會落他面子不成,“是牡馬還是牝馬?”

“公的。”

“這樣的馬還是拿去配種比較好。”

“就是要配種所以才要養好後拿去參加比賽,有了成績才好配種。”

“哥哥若不想要,那拉到馬會中去撲賣了。誰給的價高,就給誰。”他再看看韓岡,“真的不要?華陰侯前天過來可看見了,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留在馬廄裏。左晃右晃不肯走。差點就沒住在馬廄裏面,就想著把馬騙走。”

“這位倒是個妙人。”韓岡笑了,對馮從義道,“你和王景聖搗鼓什麽,我就當不知道。天山腳下藏了多少好馬我也不管,軍中有好馬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