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十九)(第2/2頁)

王安石聽了也是很安心的樣子,他就怕呂嘉問起了勝負心,想要在新錢法施行的過程中,再進行不必要的改動,最後讓整件事都變得不可收拾。

現在呂嘉問既然已經舍了面皮,完全采用——或者說奪取——韓岡的建議,那麽他也就沒必要強行彰顯自己,想方設法將韓岡從那一份改鑄新錢的提議中抹去痕跡。

呂嘉問的目的僅僅是三司使的位置,將事情做好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韓岡之前既然沒能出來反擊王安石,那麽自己采用他的方略,韓岡就是生悶氣,也很難再出來與自己作對。只要之後面對韓岡時,再公開表現得謙遜恭敬一些,韓岡就算依然恨意難消,也只能困於士論,不能對自己怎麽樣。

呂嘉問在王安石這邊坐得很安心,章惇都願意去說服韓岡了,還能有什麽問題?

只是沒多久,從韓家送來一封短箋,讓王安石的臉一下就僵硬了。

看著韓岡的私信,王安石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人呢?”

他張揚著手中那封短箋,問送信過來的王旁。

“大人?”王旁躬身問道,王安石的話沒頭沒腦,讓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送信的人呢?”王安石怒聲道。多少年了,已經很難的看見他發這麽大脾氣。

只是他很快就從兒子的驚慌失措中想到了自己的錯誤,他已經從平章軍國重事的任上退下來了,就不應該再幹涉朝政太多。幫呂嘉問一把,已經是破例。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以及新黨的統治根基,才伸手幫的忙。

輕聲一嘆,王安石的聲音和氣了一點,“玉昆派來送信的人呢?”

王旁戰戰兢兢,一邊暗自抱怨韓岡,一邊回道:“孩兒寫了回帖,已經打發他先回去了。大人,可是有什麽不妥?”

“這樣啊。那就算了。”王安石搖頭,帶著嫌惡,又去看韓岡的帖子。看了幾眼,就遞給了呂嘉問,“望之,你看看。”

韓岡在帖子中,只是問候一下王安石。

然後談了一下呂嘉問準備鑄造異色錢幣的事,表示自己樂見其成,接著回憶了呂嘉問當年在市易司的功績,認為呂嘉問有足夠的能力去完成這項工作,並祝願呂嘉問在王安石的支持下取得成功。

直到這裏還沒有問題,除非有人多心,認為韓岡是“善禱善頌”,但接下來韓岡卻又談了一下突然改動鑄幣的工藝,會造成各大錢監無所適從,必須要選拔賢能來執掌一應鑄幣事宜——也就是鹽鐵司鐵案。

從字面上,這當然不是要錢。就是想上奏說韓岡討要官職,也不可能拿這份帖子來作證據。

可實際上呢?

就是在明說要官。一點也不隱晦,卻別想拿來當把柄。

呂嘉問做得是過分,但韓岡的反撲也同樣過分,為了爭功,將國家名器當成什麽了?

呂嘉問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擡頭強笑道,“不過是個芝麻粒大的差遣,讓韓玉昆又如何,皆是為了國事,難道韓玉昆還會故意壞事不成?”

“真的這麽想?”王安石直接問道。

呂嘉問笑得開懷了一點,“又不是要三司開拆司的判官,有什麽不能給的?”

三司開拆司是承接中書門下和樞密院下發的宣、敇,以及諸州申報三司的文字,並分門別類,依照歸屬發放到鹽鐵、度支和戶部三司,同時還有清理積欠,驅催文書,並管理勾銷簿歷——即是各式人事档案和賬簿。是維系三司正常運轉的部門。

判三司開拆司公事,也就是判官,相當於中書門下的中書五房檢正公事,或是樞密院的都承旨。是本衙門的核心官員,掌握三司內部和外部的文牘往來。

相比起三司開拆司判官,區區一個鐵案,給了韓岡的人又如何?

要壞事的辦法太多了,要收買一個人的辦法也太多了。

呂嘉問自信,只要韓岡派人來,他轉眼就能將人弄下水。

到了他的手底下,想怎麽整治,當然就可以怎麽整治。

王安石定定地看著呂嘉問一陣,很是疲憊地嘆道,“望之,希望你能記得這句話。為國事,息紛爭。玉昆做錯了,我去說他,你卻要坐正了。”

“平章放心。”呂嘉問欠身道,“平章的話,嘉問會謹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