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二十)(第2/2頁)

國內絕大部分的礦場,都是屬於國有,卻包給私人。分成一家家坑戶,各自冶煉。官府所需要的礦產品,是從坑戶手中購買。收取兩成作為實物稅,剩下的則出錢收購。礦石從礦坑中運出來後,就交由坑戶冶煉,然後官府收取成品。所以舊年徐州有十萬冶戶,江西的銅礦,同樣是以萬為單位。

不過隨著鋼鐵工業的發展,煤鐵共同體的出現,徐州的鋼鐵冶煉早就收歸國有,礦工、冶工都從官府手中拿工錢。大規模生產所造成的成本降低,讓許多地方的鐵礦坑戶破產,但也有些地方,坑戶中的大戶——號稱——自己修建高爐,破產的有,成功的也有。

由於可憐的管理能力,大宋國內的鋼鐵實際年產量,根本是統計不了的,朝廷也只能統計出掌握在各級官府手中的數字。但即便是那個數字,也是如果給耶律乙辛知道了,大遼尚父的臉大概會變青的等級。

幾個完全是雇工制的大鐵場,已經從鐵案中分離出來,歸屬了將作監管轄。但其余礦物的開采和冶煉還是在鐵案之內,而韓岡現在著意的錢幣鑄造,同樣如此。

這樣的隸屬關系看起來很亂,其實是很符合這個時代工業的地位。

國之大事,在戎在祀。

幾千年保持著這樣的理念,對於工農的認識,除了戶口,就是稅賦。重要的是禮儀、官僚和軍隊。對生產和發展並不放在心上——會在意生產,只是因為統治的穩定和國家的稅收,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沒有足夠的引導和需求,工藝的進步,都是如同蝸牛在爬行。

可一旦有了正確的引導和需求,技術進步的速度就會快到難以想象。

最好的例子就是鋼鐵業,自從有了板甲這個巨大的需求量之後,才幾年工夫,從運礦出坑的軌道,到冶煉鋼鐵的高爐,全都一個個出現在眼前,這些都是過去不敢想象的發展。如果再向外拓張,則進步的速度可能會更快,說不定轉眼之間就變得滄海桑田了。

鑄幣局如果發展起來,其中的錢息都是國家財計很大一部分收入。畢竟在這個時代,大宋的錢幣是周邊各國所通行的貨幣。有那麽多坑可以注水,那麽多鑄幣局那邊放放水也很正常。造得越多,鑄幣局賺得就越多。尤其是高價的錢幣,越是面值高,其中所含的利潤也就越高,鑄幣局也就越賺錢。

在朝堂上的都是現實主義者,有好處的,誰都不會丟到一邊。有那份需要,就會放在手邊。

就像以京師、徐州為首的幾大鐵場,之所以能從三司鹽鐵司的鐵案中分離出來,歸入了中書門下直轄的將作監,正是因為鋼鐵業地位上升,能給朝廷帶來更多收入和好處。而軍器監從胄案中分離獨立,也是因為國家開始重視軍器制造的緣故。

只要幣制改革能夠給朝廷帶來更多的收益,那麽鑄幣局從三司轉入政事堂,那是順理成章的一件事。甚至不需要韓岡多說什麽,到時候,有的是人主動去搶。

所以現在,韓岡打算的僅僅是財物、人事分離,並不準備將之割離三司,這樣一來,也能少上許多阻力。等到結果出來之後,人人爭搶,到時候,三司也來不及後悔了。

一篇奏章一蹴而就,經過了這麽多年的聯系,韓岡在書寫公文上的水平已經是一流的了,就算文采不高,可精確的用詞,簡練的語句,都是公文所看重的。

稍稍修改了一番,韓岡隨即謄抄起來。抄寫完畢,重新檢查了是否犯諱,又是否有錯別字和不通順的語句,韓岡隨即署上了姓名。

不過收起了這一份奏折,韓岡並沒有離開書桌。

讓韓雲娘重新鋪開一張稿紙,韓岡又重新提起筆。

不過他的筆停頓了很久,似乎是在猶豫。就這麽對著空白的稿紙,過了好半天,韓岡才提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

國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