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二十一)(第2/2頁)

呂嘉問心中咯噔一下,突然而來的變化,讓他想到了昨天韓岡的帖子:“萬裏疆界,皆有戰火,軍費耗用尤多。國用一時不足,不得不如此。”

幾個宰輔則各自納悶,皇後怎麽又翻起舊賬。之前不是說得好好的嗎?

“吾也不是說後悔借錢,國家有事,也不能吝嗇。只是借了錢了之後,論理是要打借條的吧。”向皇後示意宋用臣將手中抱著的賬簿放下來,“只是吾在這內藏庫賬簿中找了半日,怎麽就沒找到一張借據?!”

向皇後說著,聲音漸漸地就嚴厲起來。不過雖是發狠,可別說臣子,就是前面的趙煦,也動都沒動一下。

“雖不開借據,卻有賬目可依。不就在賬冊裏面?”呂嘉問也納悶,這路數怎麽看怎麽奇怪,下手怎麽從這裏?

“沒有期限,沒有保人,沒有利息。這叫做借?!”向皇後拍著賬簿,拍出一蓬灰來,輕咳著:“又不是市井之中,借個幾十文錢。年年都是六十萬貫,遇到兵事、節慶、大禮,還要伸手要。這一年年下來,還了多少。全都給勾銷了。”

“縱有勾銷,也是上稟後,得天子允諾”“至於期限、保人、利息,並無故事。太宗、真宗、仁宗、英宗,以及上皇,也從來沒有說過要什麽利息的。”

“不知王平章變法又有何故事?”

“殿下!”呂嘉問厲聲大叫,“上皇變法,易祖宗之舊規,乃是效法三代,以補國事之傾頹。且諸法皆行之於地方多年,有驗於多人,故而可以頒於天下。敢問殿下,這三司從內藏庫中支取錢帛,要訂立借據出自於何時何地,又有何先例。難道這個天下不是天子的?朝廷開支,又是為誰而用?!”

向皇後被堵得說不出話來。鬥嘴皮子上的功夫,皇帝都鬥不贏下面久經沙場的臣子們,更何況她一個婦道人家。

“韓樞密今日有奏表,說三司借款使內外庫藏主權不明,要訂立新規。”

果然是韓岡!呂嘉問終於是確定了,到底是誰在太上皇後背後支壞招。

這一下子,本來準備站出來支持呂嘉問的幾名宰輔,反倒不動了。

之前他們本以為是太上皇後想要遏制內藏庫有出無進的局面,想要收回之前已經交出去的內府財權。兩府、三司同氣連枝,肯定要施以援手。但既然是韓岡唆使,擺明了就是對之前王安石力保呂嘉問的反擊,既然如此,還是先看看風色再說,免得給韓岡誤傷了。

不論蔡確還是章惇都明白,韓岡可不是什麽迂腐君子,他給皇後出主意,必有其用意。但無論如何,絕不會站在兩府的對立面。

“韓岡待罪辭官,不在家中閉門思過,又插手國事?這又是何規矩?”呂嘉問豁出去了,他現在是一肚子的火。

韓岡昨晚才攤手要官,本來還想周旋一番,沒想到支使皇後打上門來。恐怕是寫了帖子之後,就立刻寫奏章了。那哪裏是要補償的樣子,分明是緩兵之計,讓自己懈怠。

不過呂嘉問並不是沒有任何準備,韓岡雖然寫帖子過來要補償,但誰敢保證他不會直接奏請太上皇後,把手伸進三司之中。

就算他現在是在杜門請辭的時候,可韓岡的性格,呂嘉問好歹是了解的。在沒有得到詔書的情況下,敢於直接回京,逼得王安石不得不跟他一起請辭。

一旦給他說動太上皇後,那就不一定是鹽鐵司鐵案,更可能是三司判官甚至副使,或許連開拆司也能一並給他吞了去。

可呂嘉問沒想到,韓岡的奏疏呈交了上去,要的不是三司中的哪個職位,更不是撬墻角,而是直接踹門了。

但韓岡做的事也太蠢了一點,站在太上皇後一邊幫忙,但他不想一想,兩府會怎麽看他。

“韓樞密是資政殿學士,如何不能議政?至於樞密辭官,吾還沒有答應呢!”向皇後氣呼呼地說著。

“殿下。國家大事,升朝官無人不可議論,韓岡為資政,當然亦可建言。”韓絳站出來打圓場,“不過三司為支取內藏庫金寫借據,實在駭人聽聞,亦有辱於朝廷。還請殿下將韓岡奏疏公示,使臣等得知其來龍去脈。”

“韓樞密並非是要寫普通的借據。而是定額的借據。一萬貫一份,或十萬貫一份。定好還賬的時間和利息,以及質押。作為借款的憑證,付給內藏庫。”向皇後賭著一口氣:“韓樞密說這叫國債,讓朝堂知道這是欠款。也只是個名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