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一)(第2/2頁)

而現在,原本為了抵禦西夏而設立的幾個經略安撫使路,都要逐步撤銷。而山中的成百上千的大小軍寨,也得廢棄大半。等到橫山一線的軍寨中,非關緊要的那一部分都改成屯田堡。整個陜西的軍費消耗至少能減去四成還多。

就是朝廷那邊對怎麽劃分新疆土還沒個定見。一會兒是銀夏路,一會兒是寧夏路,一會兒又說是靈武路,總之因為擔心再出一個李繼遷,想將那些蕃部都給分開,但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分界線。

呂惠卿對此只覺得好笑。早點給一個確定的說法,將鎮守關西的主力集中在幾處戰略要點上。這樣陜西就可以安心地發展了。關中百姓受了幾十年的苦,也該安心地休養一陣了。

大宋軍事的重點必須要盡快開始北移。遼國國勢因為耶律乙辛的緣故,正處在衰落中,短期內沒有重新恢復的可能。這正是大宋解決百年宿敵的良機。耶律乙辛年紀不小了,他篡位迫在眉睫,十年之內,機會必然會到來。

一旦遼國內亂,大宋絕不能坐視,河北將會是其中的關鍵。從這一點上來說,呂惠卿還是比較喜歡這一次的任命,至少比讓他繼續留在關中要強不少。

能夠在河北將戰爭的準備布置好,日後就有機會成為攻遼的主帥,記得之前與遼國大戰的時候,太上皇曾經下過詔,復幽燕者王。呂惠卿很想知道,一旦日後他領軍攻下燕京,那麽這個王,朝廷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呂惠卿的嘴角翹了起來,輕聲地笑了。

船頭上看水勢的船工回頭看了一眼,立刻就又低下頭去,不知是不是給嚇的。

不過呂惠卿臉上的笑容很快就又收斂了。這其實是苦中作樂。如果能留在京城,他倒是心甘情願地將河北的職位給章惇、韓岡,或是其他願意鎮守北方的人。

馬上就要入京了,但他卻無法在京中久留,還有比這個結果更讓人慪氣的嗎?

如果換成是太上皇當政的情況倒還好,君臣多年,呂惠卿自問還是有機會打動他的,但女人那就沒辦法了,完全說不通。當初司馬光輸得那麽慘,呂惠卿聽說了詳情之後,連幸災樂禍的心思都只有一開始的那段時間,實在是莫名其妙。

但就此俯首認輸,呂惠卿也不甘心。這件事遲一點再說吧,朝堂上不是沒有變化。

章子厚真的會跟著蔡確?蔡確想要獨相,章惇難道就打算在西府坐一輩子?呂惠卿不覺得章惇的野心會有那麽小,他遲早要跟蔡確起沖突的。到時候,就有機會了。

唯一的問題,只在韓岡身上。就是勢同水火的曾布,呂惠卿都不將他放在心上。

韓岡的敵視,又完全與私怨無關。呂惠卿也不覺得自己跟韓岡有什麽扯不清的舊怨。但呂惠卿也清楚,只要自己還堅持新學,韓岡就絕不會答應自己回京。偏偏韓岡對太上皇後的影響力是最大的。

“道統之爭啊。”

呂惠卿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在他幫助王安石撰寫三經新義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因為這個理由而受到敵視和壓制。

又不是春秋戰國,百家爭鳴的時候了。士林中的爭鋒還不夠,還要帶到朝堂上來。

突然間就沒心思再看風景,轉身就回到船艙中。

艙內角落處的一桶桶冰塊,將暑熱擋在了門外。頓時感覺就是不一樣了。

婢女奉上了冰鎮過的飲子,呂惠卿抿了一口,清涼的感覺從喉入胃,暑氣一時盡散,但心頭的疑惑卻是散不開去。

當年看韓岡根本就不是這樣會把治學當成畢生目標的人,怎麽幾年間就變得如此毅然決然?

就是之前韓岡與王安石為了道統鬧得幾乎反目,呂惠卿也不覺得韓岡與王安石會是一樣的人。

可是從京城傳來的消息上看,韓岡當真是為了氣學將自己的前途賭上了。不論之後有多少變通的辦法去回避賭約,但韓岡進位宰相的前路終究是比之前要收窄了許多。

做出這種賭約的韓岡,還能說是作偽嗎?

呂惠卿想不通,真的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