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十二)(第2/3頁)

聽了韓岡的話,章惇搖頭失笑。知道韓岡對教化兩個字極是放在心上。在官面上爭不過新學,就想從民間入手。前面的三字經已經坐實了他的打算。現在又在轉著這個主意。

“真要讓他們讀了書,恐怕都想著考進士了。哪個願意做工匠?”

“京城人口百萬,能識字的男丁至少三成,有幾個能考進士的?有幾個能袖手讀書的?”

韓岡當初能讀書,可是靠了父兄在家務農掙錢。若不能脫產,哪裏抽得出空來看書?所謂的耕讀世家,無一例外都是地主。沒有一邊每天下地,一邊還能考中進士的道理。就是號稱寒素的範仲淹,當年讀書時都是“惟煮粟米二升,作粥一器,經宿遂凝,以刀畫為四塊,早晚取二塊”。

普通的民家吃飯能保證一天一升的分量,日子就能算得上很不錯了,何曾有過兩升粟米吃?每天吃飯,粥都能稠得可以凝成塊,一般的自耕農都做不到。在韓岡的記憶裏,他求學的時候,也就勉強是一天一升米。當時家裏能支持韓岡遊學,並不是覺得他能考中進士,而是讀了書,可以選擇的路就多了,最差也能回鄉來做個教書先生。

平民讀書,都是做著兩手打算,從來都不敢將命運都賭在渺茫不可測度的進士上。世家子弟出身的章惇不了解,保有舊日記憶的韓岡如何能不了解。

章惇搖搖頭,不跟韓岡爭了:“玉昆你的打算,愚兄無有不從。只要玉昆你能讓令嶽不幹涉就行。”

“……是嗎?那也簡單。”

韓岡對氣學很有自信,除非是要考進士,否則新學受歡迎的程度,是遠遠不如氣學的。在實用二字上,沒有哪一家能與氣學相比。

章惇見狀,倒是不多說了。王安石找到這樣的一個女婿,要頭疼一輩子。也不知他現在後悔不後悔。

“反正只要玉昆你能將火器局和鑄幣局的事做好,就是東府那邊也不會管的。”章惇無意插足王、韓翁婿兩人之間的道統之爭,同時更是代兩府表明了態度。

至少現在,韓岡表現出來的想法,一切依然是為了跟其他學派爭鋒。即便智術如章惇,也不了解韓岡的真正用心。圖窮匕見的一天還遠遠沒有到來,只要他的聲望無人能動搖,在學術和教育範疇內所做的一些事,都不用擔心反對的力量。

韓岡也不想在這方面多談,笑說道:“不過再這樣下去,軍器監可就要成了宣徽院下面的衙門了。”

韓岡現在插手軍器監事,名不正,言不順。軍器監的人事、財務,都在中書門下手中把著。他一個宣徽使指導軍器監的業務,放在哪裏都說不過去。只是沒人指出來,就這麽不尷不尬地拖著。

“哦,玉昆你有什麽想法?”

“沒有。這是東府的事,反正覺得麻煩的不會是宣徽院。”

章惇笑了,在他看來,軍器監的專業性太強,韓岡就算侵權,蔡確也不可能計較。而且職權範圍變動的情況也多得是,“宣徽院、樞密院過去是做什麽的?又是給誰任職的,現在又是什麽情況。變來變去也多了,只要將事情做好就行。左右有玉昆你在一日,政事堂都爭不來的,蔡持正也不會去做無用功。就放著吧。”

韓岡點點頭。事情就這樣也無所謂。他不可能會嫌自己手中的權力大,而且軍器監讓東府那些外行人指手畫腳,他也不放心。

“對了。”章惇突然道,“玉昆,你晚上可有空閑?”

“有些事要出門。”章惇看起來是要發出邀請,但韓岡今天有事。

“去哪邊?”

這些天,韓岡可是忙得很,心思都放在了學術上。除了關系一下火器局、鑄幣局的事,其他也就一個編修局能讓他分心了。

“去家嶽那邊。”韓岡道,“都還在京中,當然要多走動走動。”

“這就殺上門了?”章惇笑說著,“介甫相公可不得端出湯來招待玉昆你。”

“點湯送客是對客人的。我是自家人。端出湯來又怎麽樣,喝了不走,難道還能拿掃帚出來趕嗎?”

章惇失笑:“遇上玉昆你這種憊懶的性子,介甫相公也只能幹瞪眼了。”

“家嶽這些日子見面也少,所以想要去看一看。”韓岡又正經起來,對章惇道,“說起來,近年來家嶽連作詩作文都少了。這一回蘇子瞻回來,文壇座主可就該輪到他來做了。”

“相公什麽時候爭過這個位置的?”

“啊,啊。說得也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王安石在文壇中的位置是水到渠成,從來都沒有刻意追求過。

“行了,不耽擱玉昆你了。”章惇覺得在宮內的路上聊得太久了,道,“去了令嶽府上,別忘了替章惇問聲好。”

“當然。見到家嶽,肯定會代子厚兄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