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二四)

由夏入秋,幾乎就是轉眼間的事,由秋入冬也是猶如飛一般的迅快。

天氣一天天的轉涼,院中的落葉也一日多過一日。落葉多了,總免不了有人會想到廢物利用一下。

宣徽院的隔壁是群牧司。韓岡所在主院的隔壁,便是群牧使的公廳。除了韓岡擔任同群牧使的那段時間,群牧使的公廳一天下來,有主人在的時候並不多——群牧使一向是樞密院都承旨兼任,群牧制置使更是樞密使或是樞密副使的兼差。

這時候,群牧使也照常不在。不知那邊的官吏趁機在烤些什麽,香味都飄到了宣徽院這邊來了。

“群牧司在鬧什麽?”

時近傍晚了,乍聞到香味,沈括立刻就感到自己肚子餓了。由於要自重身份,口氣就變得很不快。

“三班吃香,群牧呢?能吃什麽?!”

韓岡放下手中筆,對沈括笑說著。

“玉昆。你也是做過群牧使的。這樣說可不好。”

蘇頌也從文稿中擡頭,順便摘下了眼鏡,揉了揉酸脹的雙眼。

“現在又不是了。”

韓岡望了望對面,可能是故意選了樹下生火,煙氣被樹葉分散後就變得淡得看不清。

沈括轉向蘇頌:“子容兄,你也不管管?!”

蘇頌搖搖頭:“那是薛師正的差事,不好插手。”

“韓岡倒想起幼時了。掃起樹葉,瞞著父母烤東西吃。”

韓岡說道。想當年他也是這樣烤過紅薯和玉米的。

“哦,不知那時候玉昆你烤的什麽?”蘇頌饒有興味地問著。

韓岡心一跳。紅薯、玉米這個時代可沒有。想要引進,卻隔著萬裏鯨波。他搖搖頭,“還能是什麽,野兔,山雞,還有黃精、山藥。都是些野地裏找到的。”

並不是韓岡信口開河,也是在他的記憶中,他的兩位兄長都曾經帶著還年幼的他出去抓過野味,也掘過一些山珍。

不想在這事上跟人多說,韓岡又道:“不如讓人端些菓子過來吧。對面在吃,這邊肚子也餓了。”

“也好。”蘇頌點頭,老實不客氣地又道,“再來些茶。”

“存中你呢?”韓岡又問沈括。

“一樣吧。”沈括道。

很快,三名大臣便就著茶,吃起了糕點。下午茶的時間,公器私用的“《自然》編輯部”也輕松了下來。

第五期《自然》正在編纂中,沈括和蘇頌都是為此而來。有了兩人的幫忙,這一期的質量又上升了一個台階。不過審核和校對的工作,依然繁重不堪。

韓岡、沈括和蘇頌都提過,是不是該培養一批編輯來代替自己,處理一下基本的文字工作。可即便是最基本的文字修改,也需要足夠的科學常識,有這方面能力的士子,比三條腿的蛤蟆還少些。不論是韓岡還是蘇頌,都不放心將這方面的工作交給外行人。

到現在為止,也只是培養出幾個拆信的文書,讓他們檢查以稿件的名義送來的信件裏面,到底真的是稿件還是別的無關之事。

沈括又吃了塊綠豆糕,用濃茶清了清口。指著桌上的堆成山的稿件:“也不知要幾天才能看完。就像沙子裏掏金子,一天下來也不一定能淘到幾粒金砂。”

“這事要有耐心。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真要等到開花結果,就像玉昆之前說過的,”蘇頌沖韓岡笑了笑,“要窮十年之功。”

“要真的有十年功。存下來的稿件怕是要堆滿幾間屋子了。”

沈括看了眼地上存著廢稿的木箱,被他們三人集體否定的稿件,全都會丟進這個木箱中。箱中積存的稿件有上百封之多了,但沒審核的還有更多。

《自然》已經到了第五期,前幾期所引發的回應也越來越多了。如同潮水,湧向了京城。投稿絡繹不絕,在剔除了近三分之一,求官、討好、申冤、求助,以及滿篇詩詞歌賦的信件之後,剩下的投稿依然有五百余封。而其中有價值的,其實不及十分之一。

前幾期被淘汰和錄用的投稿,都按照時間和錄用與否,分別打包存放了起來。並不會銷毀掉。但時間長了,就免不了像沈括說的一樣,堆滿幾間屋子。

“幾間屋子的事還好說。”韓岡說道,“除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信,現在能給《自然》投稿的,率為有心於格物之輩。不論本心為何、見識高低,都是值得鼓勵的。像這樣只是收下就沒了回音,說起來有些傷人心啊。”

“那怎麽辦?又不可能一個個都回信。每一期最後都說了抱歉了吧?”

按照韓岡的提議,現在都在每一期最後一頁刊登致歉聲明,對無法回信表示歉意。不能回信也許是現實,但人心必須要考慮到。

蘇頌也搖頭。一一回信的確不可能。他也想勉勵那些有心格物卻不知從何入手的投稿者,但現實的情況不允許。